周岢和周岺谁也没有再跟对方联系。
他闯他的事业,她修她的学业。
因为赶上期末,原本的课程开始疯狂压缩,不仅课堂上讲得飞快,一些副科也陆陆续续结课被主科占用。所以缺了近两周课的周岺,要补的内容实在是不少。
除了语文英语这两门她本来就比较擅长,又考基本功和平时功的科目,剩下的数学和物理两门之于她而言只能用捉襟见肘四个字来形容。
她将自己埋于学习之中,每天清晨五点便起床,走路到学校。
她跟班主任要了班里钥匙,每天第一个到班,将灯打开,坐下就开始背英文单词和语文文言文字词。课间的时候,她也几乎不太说闲话,要么去讲台前抓住老师,要么问身边学习好的,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不懂的地方问清楚。她不太笨,举止又很礼貌,所以老师和同学很喜欢她来请教问题。
而到了晚上,她会在教室留一会,把当天的作业写完,然后预习第二天的内容。有时候作业少,她会把错题拿出来看一看,再重新在练习册上找类似题目练兵。
周岺几乎是每天九点多才坐车回家。
下车后有一段路需要步行,她就一个人慢慢地走。
夜晚的街道不同于清晨,虽然天色是一样的昏暗,却布满了光亮。
路边的小摊坐满了人,大排档也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架起了塑料棚。早上卖烧饼的早餐店,正挤满了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火锅,热气蒸腾,氤氲在玻璃窗,模糊又温馨。
可这些画面在周岺眼睛里却是没有声音的,所有的动作和画面都仿佛是失语的默剧,温馨热闹于她而言是毫无关联的存在。
每天她推开楼道门,一个人慢慢地从一楼走到六楼。昏黄的灯光伴着她脚步触碰地面的声音一次次点亮。有时候她会故意踩得很轻很轻,将自己沉在黑暗中。有时候她必须踩得很重,才能将黑暗击退,把明亮的灯光唤醒。
拿出钥匙,开锁,拉门,开灯,关门。
这串动作已经成为了她最熟悉的一套动作。
没有从里面打开的门,没有明亮的房屋,没有做好的饭菜,更没有等着她回家的人。
她去洗漱,然后光着脚抱着书爬上床,等待周善才回家。
等到他用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他的脚步声响起,她才会熄掉灯,闭上眼睛试图睡觉。
回家的时候变成了她一天中最孤独的时候。
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她就会爬起来打开电脑随便点开一部电影看。电脑里的电影几乎都是周岢下载的,很多也都带着他的风格。她也只会在点开前的一秒,和关闭后的几秒钟想起他,可是往往她看完电影会陷入更加长久的失眠里,眼睛看着天花板,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做,静静地等待着闹钟响起。
然后又是重复的一天。日复一日。
谭栩栩说她现在好像一个尼姑,整天就知道读圣贤书。
孔含宵用英语课本敲她的头:“尼姑念经不读圣贤书。”
两个人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孔含宵是田径队的,训练时间占据了他大部分生活,同他的专业成绩相比,文化成绩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谭栩栩学习中游徘徊,脑子还算好使,但是不用。整天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书本上涂涂画画。今天把历史课本哪个名人给画成美女了,明天把语文课本哪个诗人给涂成性感女郎了,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涂涂抹抹和给周岺讲她和徐翰文的进展。
据她自己说,徐翰文现在已经被她栓进了自己的五指山里,插翅难逃了。可是每次看到她因为对方一个表情,一句话就一惊一乍一起一落的时候,周岺真的很想抬头问问她,这就是你说的插翅难逃吗?
在周岺看来,徐翰文这个人挺没劲的。平时一讲话就害羞,对所有人都很友善,虽然很有礼貌,却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整天埋着头学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谭栩栩,不知道是那根筋迟钝还是从没在意过。在她看来,谭栩栩这种咋咋呼呼一头扎进去,固执地觉得他们天生一对,性格互补的想法压根就是一种美好的错觉,到头来可能发现对方是真的表里如一的无趣。
偏偏谭栩栩坚信,对方迟钝和沉默的性格下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可能这就是暗恋带来的自带光芒的想象吧,她想,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在她的眼里都有成千上万个表意不明的含义,即使是一个在别人看来最平凡的存在,在她的眼里也有无数高光加持。
周岺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休息,谭栩栩也双臂交叠,下巴压在手臂上凑过来。两个人头挨着头,耳边是她刻意压低的声音。
“现在我们两个每天晚上都聊天。”她一激动,语气就容易快,密密匝匝打下来,像是噼里啪啦的雨点子。
肯定是你自己每天主动给人家发短信。周岺心想。
“虽然每次都是我主动,但是他每次都回复啊。我问他题,他还给我传照片讲解呢。”
可能人家是嫌打字麻烦,拍图省事。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烦,我怕我经常找他,他会讨厌我。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他聊天,说话。”
“有时候他回复的很慢,我就一直等。其实我每次给他发完短信都很忐忑,怕他不回复我,又怕他回复得很敷衍,让我无话可说。”
“有好几次我给他发完短信,或者他回复我,我点开手机桌面都显示22:22。你知道22:22吗?”
周岺晃晃自己的身体,意思是她不知道。
“就是有人说,22:22就是想念。如果你打开手机看到这个时间点,就说明有人在想着你。我就想,说不定大怡宝也在想我。”
封建迷信。周岺在心里摇头。
“唉,我觉得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一样。”
是啊,我也觉得。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最近怎么就知道学习,都不理我。”谭栩栩用胳膊肘戳她。
“我请了那么多天假。”言下之意是,她得恶补。
“说到这个,你那么多天不在学校,在家都干嘛?不会天天睡大觉吧?谁照顾你啊?唉是不是你哥?”
周岺不出声,谭栩栩的嘴巴却一刻也不闲着。
“话说我上次见面就想说,你哥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就是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他在家的时候对你凶吗?”
他不但对我不凶,相反,他就差把所有好都捧到我面前了。
可是上次我们吵架,他凶我了。
“不过你哥多大啊?我看他长得蛮成熟的。比你大很多吗?”
没有,比我大四岁。
他总是故意把自己搞的很成熟,好让别人认为他是个大人。
“你怎么不说话啊岺岺?不会睡着了吧”
谭栩栩把脸凑过去看了一会,发现周岺呼吸平稳后又缩了回去,趴回自己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周岺当然没有睡着。
她在回想,她和周岢究竟多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距离那天两个人不欢而散似乎已经过了32天。
在这32天里,她只要想到那天晚上,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当时冷淡的表情和疏离的语气。
他克制,隐忍,冷静,无懈可击。
所以当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找到一丝崩裂的破绽时,她看见的只有坚决。
即使她后来一遍遍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还是什么也找不到。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犯忌,是她先跳出了那个用所谓亲情编织好的绝对范围。他没有对她暗示过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是她想要挣脱禁忌。
他把她当妹妹看。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东西已经说不明白了,对一个人好是出于什么,好到哪种地步才是逾越,根本没有一把衡量的标尺。她看不清,也看不懂。
她在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也睡不着的夜晚,想着这么多年两个人的一点一滴。
她越想,越看不透他的心意。
她越想,就越确定自己就是喜欢他。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很小的时候,在他选择成为了她的哥哥的那一刻。
她就开始喜欢他了。
从此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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