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越来越费劲,钱木木用气声蹦出一个你字。
孟小军懂了,“我叫孟小军,是在某海军部队当营长,这次是回来奔丧,结果到了家,我娘已走了,昨个我娘埋的,晚上待在家里睡不着就出去瞎逛。自从17岁去当兵,已经8年没回来。每回都是我娘想我了,去看看我。是不是挺不孝的,我娘养了我这么个儿子,确实也没沾上啥福,就走了。”
一不小心扯远了,孟小军又绕回来,“你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就说,抛去路上的时间,我还有三天假,我加紧帮你平了事再回。”
说话也不忘注意这边动静,钱木木一看搪瓷缸,孟小军就立马端过来,钱木木闭眼,孟小军就开始往她嘴边送。
喝了几口,钱木木扯扯孟小军袖口,孟小军收到,把搪瓷缸端远,把钱木木放平,让她躺好,紧接着把耳朵凑钱木木嘴边,等她说话。
断断续续,半个多钟头,中间孟小军又扶她起来喝了一次水,她才说完对钱红峰的猜疑。
孟小军听完,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你爹收养的儿子,在自行车上动了手脚,就为了让你爹出意外去死。”
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钱木木也怕孟小军不信,把她当18岁少女丧父悲伤过度后的胡言乱语,没想到孟小军很快就说,“我先去国营饭店买点吃的,你先垫吧垫吧,再睡一觉,肇事者那,我去问,肇事者不是公安局局长的司机的吗?我要是问出什么不对劲的,就在那直接报警。我有一战友转业后,正好被分配到公安局,我在边上催着,再让战友盯着,一定在我回部队前,查清真相,给你个交代。”
孟小军看到钱木木眼角的眼泪快留到耳朵里了,赶紧用手帮她擦掉。
没劝她别哭,而是出门去国营饭店买包子去了,把空间留给钱木木,让她清净会儿。
孟小军一走,钱木木就全身紧绷地盯着门口,生怕一不注意钱红峰就会从门口冲进来,往她身上扔火苗,或许这回直接用刀。
明明屋门外啥都没有,钱木木却全身发疼,好像刀已经砍在她身上,然后全身是血的被摁进水里,水变红了,钱红峰在笑,后槽牙露出来,他笑得更大声,好像能一口吞掉她。
吱呀一声,大门响了,钱木木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大叫,“小军救我!”
其实声音不大,但刚进院子的孟小军好像有感应般冲进来,稳住钱木木不停摇晃的头,让钱木木睁眼看看他,“是我,我是孟小军,你安全了,没事了。咱们没事的。”
钱木木听见孟小军的声音,心定下来,睁眼看到额头上的虚汗全蹭越森袖子上了,有点不好意思。
孟小军正笑着说没事,“就是点汗,不脏,风一吹就干了。”
钱木木回个笑容,就当道歉。
她看得真切,孟小军出门前洗手,给她递包子前也洗手,盆里水还换了一回。
她吃了几口包子,再喝水的时候,搪瓷缸的外壁有水珠,应该是孟小军倒水的功夫,把搪瓷缸又洗了一遍。
忙活一圈,孟小军喂饱了她才开始自己吃。
没用搪瓷缸喝水,而是去厨房拿了个碗。
吃饱去公安局前,孟小军把手腕上的表摘下来,放钱木木枕边,给她留下一个纸条,【等时针到五,我就回来。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梦里也能想想我。】
最后半句写完被划掉,但睡醒一觉的钱木木还是盯着后半句看了好久。
穿越过来发生的唯一好事,就是遇见他。
就像雾蒙蒙的大海里,她是马上要被黑暗天空吞噬的一叶扁舟,突然沉下来的天空被劈开一道光,孟小军站在光里正朝她笑,不用她使劲划桨,他用的双臂就像天使的翅膀,能将她护得周全。
钱木木蜷缩着睡着了,想象自己蜷缩在孟小军的臂膀里,安全,没人能打扰。
等孟小军回来,就看到睡着了还在笑的钱木木,也跟着勾起嘴角,小心把手掌探过去放她额头上,手测不烫,松了口气。
他喂的水里,放了退烧药。
发烧的人嘴苦,她应该没尝出来。
药苦,怎么能比得上命苦。
盯着钱木木看了会儿,生出令孟小军陌生的怜惜。
显然被这种情感吓到,孟小军立马转头去厨房烧火做饭,不敢再盯着钱木木看了,但每隔一会儿,他就跑出来瞅一眼,就真的只有一眼,多一眼都觉得唐突。
孟小军一边做饭,一边想今天下午调查的事。
那场交通事故,确实有猫腻,因为一边是骑自行车的工人,一边是公安局的,出事故的时候旁边还正好没人经过。权势沾边,本就瓜田李下。所以公安局这边让司机主动认栽,怕事情闹大,怕有人说他们是仗势欺人。
今个中午他找到司机问时,司机那皱着眉车轱辘话来回说,就一个意思,他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打了车灯还摁了好几下喇叭,他从左向右开,那个自行车猛地从陡坡上冲下来,方向是从南到北,他俩可不得撞上。
那个十字路口经常出事故,但之前都是磕磕碰碰的小事故,谁都知道十字路口,其中一边是个大陡坡,谁过那不得左右看看,骑车的开车的谁不减速。
他问司机,那辆自行车在哪?
“当然是和死者一块都拉他们家去了。”
然后他就报了警,请求警察把那辆自行车带回来配合调查。
没多久,出警的就回来了,还说那家儿子特别配合,态度非常好,二话没说就让他们把自行车搬回来,接受调查,还把钱也退回来了,说什么等调查清楚再谈赔偿的事。
听着这满屋赞誉,他更确信钱木木的怀疑是真。
2000块的赔偿说还就还,事都出了,警察把自行车要过来,要调查很正常。但钱红峰不问什么时候归还,就很奇怪。
买一辆自行车,不仅需要钱,还得要工业票。
这稀罕物件,钱红峰没一点不舍。
这么豁达懂事,倒像是在努力自证他不会为了钱铤而走险。
他跟着屋里警察们检查了好几遍自行车,刹车线没断,零部件没少,这自行车正常的很。
战友赵学农姗姗来迟,听同事说了大概情况,就把他拉到外面,找了个角落说话。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动荡时一起守过边疆,能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关系,他没想瞒着,“我觉得那个闸皮最近被拆卸过。”
战友的默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赵学农回到屋,就分派下去,让几个人去钱建业的厂里,找人秘密问话,昨个,从中午钱建业骑自行车到厂后,距离下晚班前,谁还动过那辆自行车。
至于询问结果怎么样?
他没等,就回来了,到家四点五十。
突然听见里屋有动静,思绪被打算,孟小军放下锅盖就往里面奔,之前多大的任务都没这么慌乱过。
或许他现在才开始知道怕。
钱木木眼睛余光扫到孟小军闪现,刚坐起来的身子缓慢转动,“我没事,我好多了,谢谢。”
现在嗓音差不多从八十岁临终老太太至少恢复到临盆妇女生产后的疲软,听着累但不至于死。
钱木木要自己撑着,在炕上站起来,孟小军没上手帮忙,而是把手臂围成圈护着。
钱木木在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谢谢尊重她要强,想尽快恢复,没把她当菟丝花,只能一味靠别人,自己躺赢。
颤巍巍站起来,有复建病人重新站起来的狂喜,从生死一线到自己下炕,钱木木觉得自己像励志人物,当然是她自封的,经常对自己进行鼓励式表扬,是保持自信的法宝。
她亲测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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