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喜宴就在大院办,请的人不算多,刘家亲戚就来了几个,王家亲戚恐怕是全来了,上至70多岁的姑奶奶,下到几个月的小婴儿。剩下的就是大院这些同事邻居。
或是和丁长明有一样打算,大院里的长辈们一个没来,全派小辈来。
和丁慕礼坐一桌的,都是同龄人,还没开席,有人鼓起勇气跟丁慕礼打招呼,丁慕礼会点头示意,也会聊上几句。
见丁慕礼比以前好说话,大院最爱闹腾的孙国瑞凑过来约丁慕礼喜宴结束去打篮球。
他跟部队大院已经下了战帖,谁赢给谁叫爷爷,谁输谁当孙子。
有丁慕礼这大高个加入,那定是如虎添翼,一战称霸。
丁慕礼兴致缺缺,他享受一个人投篮,不喜欢跟一群人称兄道弟,产生联系。
他来吃喜宴,只把这当任务。
孙国瑞见丁慕礼摇头拒绝,叫几个玩得好的全过来,叫不动丁慕礼,就烦死他,丁慕礼不是不爱和人打交道吗?他让一群人围着他说话,不答应就接着说,念咒念到丁慕礼答应为止。
丁慕礼茫然地看着这一圈人,太阳穴开始跳。
闭眼假寐,陷入深思,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存在。十几年来,他不想搭理人时,就用这招,周围的声音会自动弱化,脑袋里构思的故事会变得清晰。
“丁慕礼,你醒醒,你没事吧。”
“丁慕礼,你说话啊!”
丁慕礼:是木木,木木怎么来了?
丁慕礼猛地睁眼,和木木担忧的眼神正好对上,木木离他好近,木木刚在说话时的呼吸喷在他脸上痒痒的,丁慕礼伸头凑近,木木退了。
丁慕礼怅然若失地盯着木木嘴,看她顺势坐他旁边。
孙国瑞识相地给自己又重新拿个凳子,坐丁慕礼左边。
那几个围过来的,都被孙国瑞挥手谴退,坐回原来座位。
孙国瑞带头喊嫂子,同桌哥们几个立马跟上,还连夸嫂子真好看。
钱木木把头摇成拨浪鼓,但没人相信。
邻桌小辈也看过来,不知怎么就变成对她跟丁慕礼的祝福大会。
钱木木用手肘捅了下丁慕礼,让他解释。
丁慕礼咳嗽两声说的含糊:“先叫钱同志吧。”
什么叫吧,什么叫先。
丁慕礼这么一说,一共就两桌大院同龄小辈,全当她是害羞。
话里话外都在打趣。
钱木木瘪瘪嘴,直接认命。
抱着一颗来做客的平常心和这些大院子弟们聊功课聊学校趣事,大多都比丁慕礼小上几岁,大多在机关大院附近的二中上学。也不知道丁慕礼上高中时为何舍近求远,去读三中,明明二中和三中差不多的录取分,也许就是为了避开大院这些熟人。
刚从里屋出来准备招呼客人的王桂兰恶狠狠地看着独栋小院南角,只有那个角落一片喜气,两桌都是大院子弟,如今全围着钱木木说话。
这本是她的喜宴,她请钱木木来,是等着从钱木木眼里找巴结。
王桂兰仰头远望这气派的机关大院,收回视线,低头跺两脚这最靠里的独栋小院,这机关大院里,她嫁的人住最里边,数刘家院子最大,这里还有谁比她更有底气。
给自己鼓鼓气,王桂兰往南角走,刚靠近就听见钱木木正在问孙瑞国,到点了,怎么还不开席?
王桂兰转头往回走,不想被看了笑话,赶紧去后院催请来的厨子快出菜。
这边孙瑞国正隔着丁慕礼,把头凑过去,跟钱木木小声八卦:“这家媳妇不被刘家待见,根本不要在乎吉时,你没来的时候,俩家人还在里屋为了要不要花钱去国营饭店多买现成的肉菜吵架呢。刘家不想多出钱,王家不想喜宴寒酸,就指着这场喜宴挣面子呢!”
王桂兰要嫁刘石,确实出乎钱木木意料,但从丁慕礼上门早过刘石后,王桂兰就没来过学校,好像退学手续都是他哥王强来弄的。
钱木木小声嘟囔:“那新媳妇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找新媳妇有事,本来就没打算吃饭,我哥还在大门口等我呢!”钱木木没看见刚才闪现又闪回的王桂兰。
钱木木说话声太小,孙国瑞又凑近了些。
丁慕礼低头看着趴在桌上不断凑近的两颗头颅,直接推开孙国瑞,扶着他肩膀,帮他摆正坐好。
孙国瑞嘴角坏笑,眼睛转半圈,心生一计,小声跟正锤他背,让他挺胸抬头看前方的丁慕礼说:“丁哥,我和钱同志一见如故。你要是不帮我赢了篮球赛,我还能跟钱同志更相见恨晚。你要跟我去打篮球,我立马跟钱同志相看生厌,老死不相往来。”
丁慕礼怒视着孙国瑞,迟迟没说话。
钱木木见丁慕礼身子大半都斜向孙国瑞,两个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啥。
她只是多看一眼,没想多问,却被孙国瑞抓个正着,“钱同志,你想不想看丁哥打篮球?”
丁慕礼眼中带有询问,也看向她。
“确实没见过,丁慕礼,你会打篮球吗?”
丁慕礼正回身子,侧头盯着钱木木答:“我会。”
钱木木从丁慕礼里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追问道:“是你一个人的篮球,还是一群人的篮球?”
“之前是一个人的,以后可以是一群人的。”丁慕礼说的郑重。
钱木木露出欣慰的笑,“你先试试,不想咱就退,我叫我哥进来,让他当替补。”
“好,我愿意为你试试。”
钱木木纠正他,“更为你自己试试。”
南角这两桌不知何时彻底安静下来,全都专注听着丁慕礼和钱木木说话,这俩人明明没说啥肉麻事,听着却太肉麻。
只有孙国瑞还心心念念自己的篮球赛能不能赢,“也不用嫂子,不对,是钱同志,不用钱同志去叫,吴建中你去。”
吴建中得令,问了钱木木自家哥哥叫啥,撒腿就跑。
等把钱垚带回来时,正好开席。丁慕礼这桌实在坐不下,就添了把凳子坐隔壁桌。
看这席面,应该没再去国营饭店买肉菜,就是后院临时搭起大锅炒了几个素菜和鸡蛋炒蒜苗,鸡蛋炒黄瓜,唯一的肉菜是每桌半只凉透的鸡,幸好是夏天,凉的也没事。
钱垚迟迟没动筷子,侧头跟带他进来的吴建中说:“我和我妹可都没拿礼钱,我们是来要钱的。蹭吃蹭喝是不是不太好。”
吴建中把桌上唯一的鸡腿夹给钱垚,指指身后的孙国瑞,“孙哥是我们大院的孩子头,现在孙哥叫丁慕礼丁哥,你是丁哥的大舅哥,就是我们的大舅哥。我们几个全出了礼金,你就当是我们带来的亲戚,随便吃,没人敢说什么?吃饱喝足咱们下午去打球。”
钱垚就这么莫名其妙打入大院子弟朋友圈,性格相投,说话直接,一顿饭的功夫,就熟的差不多。
多聊几句,吴建中知道钱垚语文好,还求着钱垚帮他写个暑假作文,明天就开学,他真的写不出来开。
一个作文,五毛钱,他想花钱买。
钱垚摇摇头没要钱,没收钱是人情,收了钱是买卖。
吴建中嘿嘿笑,“下回再说。”
这边刚谈妥作文的事,今天的新郎和新娘终于过来敬酒,说是敬酒,他们小辈这边根本就没放酒,放的是茶壶。整个喜宴,刘家一共就拿出来两瓶酒。一瓶在刘家亲眷那边,一瓶被刘石提着,敬酒时喝。
这桌大院小辈们站起来说祝福话的姿态很敷衍,见刘石去下一桌,立马坐下吃饭。
钱垚没见过这架势,坐下的动作慢半步,怎么感觉刘石在大院同龄里人缘不咋地,显而易见地不受待见。
吴建中见钱垚一脸疑惑,边吃边给他解释,还不忘给钱垚多夹菜,背靠学霸,他以后的作业有着落了,“刘石这人做人不行,跟我们玩不到一块。你知道他这个媳妇是怎么来的吗?”
吴建中回头望望,确认正在后桌敬酒的刘石听不见,才接着说:“是刘石喝醉了,和人家那啥了,人家女同志怀孕了,找上门来说刘家要是不认,他们就去政府门口闹。你知道刘家现在什么情况吗?正被稽查,刘家不得不认,生怕事情闹大。你看这像婚宴吗?咱们这两桌像兄弟聚餐,大院每家就派一个半大小子当代表,刘家就来了一桌亲戚,不像来吃红事酒席,像来吃白事酒席的。”
钱垚往刘家那桌瞟了眼,吴建中说得毫不夸张,整个小院来吃席的,就王家亲戚们满脸喜气。
神色迥异的俩家人放在一个院子里,就好像红白事在一起办。
钱垚又往后瞅瞅,怕刘石在妹妹那桌敬酒时,故意找茬。
只见刘石在那桌敬酒,那桌只站起来两三个人,丁慕礼坐得稳稳当当,正给木木夹菜,桌上的唯一鸡腿就在木木碗里,他们兄妹俩可真是备受礼待,全靠丁慕礼面子。
钱垚把头转过来,接着吃饭,又塞了点,终于吃撑。但现在还不能撤,他一个蹭饭的,总不能先离席。
闲来无事,钱垚又凑过去跟吴建中说话,“你们孙哥就为了让丁慕义帮他打赢篮球,就认大哥?”
吴建中切一声,边说边吃菜,多看钱垚那眼,像是赏的,“不止是孙哥,我们院里几个都敬佩五年前,丁大哥往死里暴打刘石。刘石那孙子,天天不干人事,我们几个早就想上手。但不敢打得太厉害,怕影响家里亲爹仕途。在大院长大的孩子,玩归玩闹归闹,都被爹娘训得不敢太过火。丁大哥才是真的勇士,听说,前段时间,刘石又被丁哥打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钱垚冷笑两声,没想到大院少年心里的勇士是这标准。
钱垚没歇几分钟,刘副区长就带着新婚小夫妻开始敬第二轮,只敬他们这两桌。
长辈带队敬酒,两桌小辈都站起来举茶杯,姿态谦逊有礼,跟刚才刘石带王桂兰来敬酒时判若两人。
钱木木随大流,该起立起立,该坐下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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