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回府后先吃了点东西填肚子,再命人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打算好好泡个热水澡解乏。

    对于她这几日的行踪,别的人不在意,琴心却一日比一日忧心。

    伺候裴妍沐浴时,发现她脚上都磨出了许多小水泡,禁不住嘟囔:“夫人这两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不是伤了手就是伤了脚。”

    裴妍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听她一问,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上午在暗道中,宸王殿下站在出口清理枯枝败叶的样子。

    当时她看清楚了对方的手,修长十指上有一层薄茧,他徒手拔去一棵荆棘藤,小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印子,本人却像浑然未觉。

    裴妍闭上眼连头没入水中,直到将脑子里杂念都清空了,才探出来,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向琴心:“别担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琴心吸着鼻子点头,转身去拿玫瑰清露。

    裴妍每次沐浴前后都要花小半个时辰,不仅要在头发被擦得半干时涂上护发精油,还要全身都抹上香膏,

    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花在护肤上,一套流程做下来,全身肌肤细柔如初春最鲜嫩的花瓣,散发出淡淡好闻的清香。

    琴心每次帮她擦香露时,都禁不住脸红,夫人实在生得太好了,该大的地方一点不小,腰肢又盈盈如柳,细弱得不堪一握。

    这副香艳画面,连她一个女子都觉得销魂蚀骨,更莫提是男人了。

    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竟然忍住十年都不与夫人同房,要换成别的男人,怕是日夜捧在掌心宠着也不为过。

    昨晚大人倒是来了一次,可没待多久,又去了莹姨娘那里,琴心心中气愤,莹姨娘那样的狐媚子到底有什么好,怎么老天就是不开眼呢。

    裴妍本人倒是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刚跑了澡,感觉浑身干净清爽,贴身穿了件纯棉里衬的月白色长裙,外罩件雪白狐狸皮袄子,歪倒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舒服的长抒一口气。

    房间地龙烧得很旺,她外面的袄子虚虚敞开,睡裙的领口有些低,露出两截金玉般的锁骨,往下是一道美好的沟壑,纯白的衣料之下,两团丰盈如同五月蓬勃盛开的玫瑰林。

    琴心半跪在地上给裴妍捶腿,过一会儿,见她手中的书滑落,捡起来放好,起身取了床毛毯给她搭在身上。

    裴妍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去衣橱前欲换身家常穿的袄子,就见琴心一脸焦急进来说道:“夫人,您可算醒了。”

    “出什么事了?”裴妍有些热,想着今日不会再出去,拿起一件半新不旧,裙摆绣着团团的缠枝花的长夹袄。

    琴心面色有些发白,不安道:“刚孤山那边有人报信,说白盛在书院打伤人,已经被衙门的人带走了。”

    白盛的父亲白石朗原是裴家军中的老将,两条腿早废在了战场上,妻子也跟人跑了,这几年靠朝廷救济生活,日子过得很是窘迫。

    裴妍每月都会派人给他们家送去银两,白盛知恩图报,时常来檀院给裴妍请安,送些自家酿造的果子酒和蔬菜。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裴妍手指间一顿,转而挑了件青鸦色长直襟绣罗裙衫套上,转身让琴心给她系背后的包银扣子。

    琴心却慌乱得不行,手指尖微微有些抖,好半天都没把扣子扣好。

    裴妍扭头看她一眼,叹了声气:“你要先说了,我才能想办法帮他。”

    琴心一怔,紧接着眼圈儿红了。

    她从孩子时就跟着裴妍,后来因缘际会认识白盛,两人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来来去去拢共说过那么几句话,一颗心却从此容不下别人。

    费了一会儿功夫,裴妍总算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原来,白盛在书院偶然听见同窗在言语间对他父亲不敬,说当年裴家军险些覆灭,白石朗作为裴将军身边副将却活了下来,足见其乃贪生怕死之徒。

    白盛模样生得俊,书也读得极好,书院的夫子都说,明年春闱他极有可能高中,想来是有同窗对他心生嫉妒,才在背后编排那些话。

    他一直是个清高性子,怎么忍得了这些,当即便抓住说话的那个人痛打一顿。

    被打那人是个官家公子,也不知动用什么关系,竟叫衙门来人把白盛抓了去。

    “夫人,白盛若留下案底,是不是就不能参加明年的科考了。”

    裴妍最担心的也是这个。

    白石朗是父亲生前下属,如今形同废人一般活着,裴妍不愿看他唯一的儿子再受不公正待遇。

    “我要去趟公主府。”裴妍首先想到能帮忙的,是自己的闺中好友顺德公主。

    当年自己嫁给封萧恒后不久,对方亦纳老太傅之子祈玉旒为驸马。

    不同于自己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顺德公主与祈玉旒一直是琴瑟和鸣,膝下已育有两子一女。

    且祈玉旒本身是个十分强势的人,凭本事屡破奇案,如今已稳坐大理寺卿之位。

    裴妍娇小的身躯裹在厚厚的绯红狐狸毛披风里,怀抱个鎏金玲珑手炉,往外匆匆走去,却意外撞见刚才回府的封萧恒。

    封萧恒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人儿,月色下她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似不敢相信会遇到自己。

    他此刻心情算不得好,却难得对她行踪生出几分好奇,蹙眉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嗯,有点事要去处理。”裴妍一边解释,仰头看着他,只见凉月掩映下,下男人眉目间带着深深倦怠。

    此时,他应去找解语花,而不是把时间耽搁在这里。

    “回院子。”封萧恒率先往前走去,见她没跟上,声线微冷:“我是你夫君,你出去做什么,难道不应知会我一声。”

    裴妍喉中哽了哽,一时找不到言辞反驳,只是坚持道:“我真的有急事,要去找公主殿下帮忙。”

    封萧恒闻言更加无语,清冷的眉眼已染上几分躁郁,垂眸静静打量跟前姿态倔强的女子。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就是内阁首辅,有什么事,还需要去外面求人。

    尤其对方还是顺德公主,宸王殿下的同胞妹妹。

    而她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更叫人心情压抑。

    封萧恒忍着烦乱的心绪,沉声告诫:“以后,不许再去公主府。”

    裴妍目光由茫然转为惊愕,然后透出几许愤怒,转身就要走,却被封萧恒硬生生握住手腕往里屋拖去。

    琴心吓得要哭出来,跟过去劝道:“大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求夫人帮忙,夫人才出去的。”

    封萧恒目光阴蛰的盯着她,直接关上了房门。

    “夫人因何事要去求她,现在可以说了么。”封萧恒放开手,转身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两人身量差别极大,身材娇小的裴妍站在他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封萧恒刚才是气急了,觉得即便跟她讲理也讲不通,才会直接将人拖回来,此刻见她脸色惨白,亦有些懊悔。

    他饶是再混账,也不至于使蛮力虐待一个女子。

    裴妍揉着腕上被他捏疼的地方,心中惊惧交加,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是吃错药了么,心情不好,跑到她这儿来撒什么气。

    接着,对方又一反常态揪着她出门的事不放,不依不饶问了好几遍。

    裴妍无法,只得将白盛被捕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她知道封萧恒一向对裴家军没有好印象,所以从开始就没打算找他帮忙。

    封萧恒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我出面解决这事,你可能答应我不去公主府。”

    裴妍不由哑然,半晌点了下头,道:“我去找顺德公主就是为了这事,若你能帮忙解决,自然就不需要再去了。”

    封萧恒心情稍缓和了些,想着皇后跟宸王的那些勾当,也不便跟她言明,只能态度强硬道:“不只这次,以后也不许去。”

    裴妍微微一怔,垂着头不说话,眼神里却透着倔强。

    这种无声的抗议,让封萧恒又止不住心烦意乱。

    这人总是这样,看着安静乖巧,与世无争,实则从来不肯听他的话,想要做的事也从来不懂妥协。

    他在房中静静坐了一会儿,觉得地龙烧得太热,浑身都不舒服。

    最后,许是终于觉得无趣了,才站起身,出门前最后交待了句:“不管你跟顺德公主从前关系有多好,现在既已是封家的人,言行举止应当注意些,有些事理当避嫌。”

    门阖上,裴妍无力瘫坐下去,感觉身体从里到外冷透了。

    琴心跑进来,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抱住她道:“夫人,您别伤心,都是奴婢的错,大人,大人他心里必是有您的——”

    裴妍闻言只觉得好笑。

    封萧恒骨子里有多冷血,她早已一清二楚。

    他若心里真有自己,便不会在八年前关系刚有所缓和的时候,甫一得知裴家出了事,就立即与自己划清界限,任由那些无知的人随意折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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