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谁看见他此刻铁血柔情的一面,怕是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了。
裴妍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相处。
明明才认识不久,他对自己而言还是个全然陌生的男子,甚至还比不上少女时代曾见过几面的钟珏。
只是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大周战无不胜的神,身为皇子抛弃尊贵生活,选择驻守边疆保卫百姓。
这样的人,本是她所景仰的存在,又因为父兄的关系,对他更多一重信任。
从小到大,她真正接触过的男人寥寥无几,垂着头细细回想,好像连父兄都没有像宸王殿下这般对自己关怀备至。
裴妍此刻心情复杂,皆只因四个字,受宠若惊。
“殿下……大可安心。”她想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此次离家出走并非胡闹:“再说,我不可能永远逃避。”
宁宸澜坐下,未再说什么。
裴妍心里莫名一软,有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在胸口涌动。
“现如今京中关于你们封家的流言蜚语颇多,回京并非良策,你在这多留几日,待平息了再决定去留。”宁宸澜握着杯口的手收紧,话虽说得平和,但心中占有欲已汹涌肆虐。
若她再拒绝,宁宸澜不确定自己还能继续表现得这般平静。
其实,裴妍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
对于不伤及原则的事,一旦看到对方表露出为难,便会习惯性的退让。
和宸王殿下打交道的时候,更是如此。
“好。”她轻声答应了,一双雾瞳亮亮的,望着宁尘澜。
这副模样,乖巧灵动得简直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宁宸澜压下心中喜悦,目光看向别处,淡淡道:“既然你答应住在这儿,本王自会避嫌少来,若有事找本王,跟全福交待一声即可,本王自会赶过来。”
“殿下放心,我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裴妍信誓旦旦保证,见对方忽然皱眉,又不知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见他松了眉,随即露出个甜软的笑容。
这一笑,又让宁宸澜觉得无可奈何。
面对她,自己哪儿还有强势的一面,只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多些与她相处的时间,又忍不住逗她:“以后是以后,之前的麻烦怎么算。”
裴妍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知道他在拿之前遇蛇的事开玩笑,眼睫弯弯应道:“有机会,我请宸王殿下吃饭可好。”
宁宸澜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右手指关节下意识敲击桌面,问她:“什么时候?”
“找个您空闲的日子,叫上顺德公主他们一起吧。”
“好。”宁宸澜今日已经很满意了,只不喜对方总对自己用敬语。
不过比她大了三岁而已,大可不必用‘您’这种字眼。
但这种拉近关系的事,急不得。
见她一杯茶喝完了,又眼巴巴看着茶壶,宁宸澜给她添了,一边道:“别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说罢,亦觉得自己过于啰嗦,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
裴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间,竟已和宸王在一起待了这么久。
“殿下,时间不早了。”怕自己坐久了耽误他,主动提醒道:“听顺德说,今儿晚上您和祈大人他们还要回城。
宁宸澜只觉腔中几许不舍浓得化不开,喝了口茶压下,起身道:“外面黑,本王送你回去。”
两人推门出去,全福本来要提着灯笼跟上,见宸王伸出手,赶紧将手柄交到他手里,飞天遁地似的一溜烟没影儿了。
“小心路滑。”宁宸澜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脚步刻意放慢了。
从琼台夜月到水心榭短短一段路,两人几乎同时想到当日在普济寺中那段漫长的暗道。
宁宸澜回过头时,正对上裴妍投来的目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好奇。
他顿住脚步,不自觉的把声音放轻了:“怎么了?”
裴妍宛若偷看人被抓包,心头浮起一阵羞赧,
“殿下,谢谢你。”裴妍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二十八岁的战神王爷此时神情堪称傻气,艰难克制住想将人留下的冲动,面色温和道:“小妍不必跟本王客气。”
裴妍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心里没来由有种紧张感,垂下头闷不作声了。
“晚上好好睡一觉,等余毒彻底清了,再请本王吃顿好的。”宁宸澜觉得自己没法再待下去了,就这么看着她每一个小表情,都觉得是种甜蜜的折磨。
裴妍瞥见不远处台阶上,琴心正提着灯笼等着,说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殿下忙去吧!”
说罢,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离去。
宁宸澜看着她跳跃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院子。
钟珏已经骑马等在那里,他翻身上马,往外风驰电掣而去。
裴妍进屋时,顺德公主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盘问她刚才和皇兄到底说了些什么。
又拿宗政司的房契以及自己写的赠予书给她看,压低了嗓子道:“妍妍,以后这处庄子就是你的了。”
裴妍没想到宸王如此雷厉风行,有些不自在的道:“这是三殿下的庄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顺德知道她的性子,之前就觉得这些事八成是皇兄一厢情愿,此时见她不承认,有些着急道:“你告诉我,皇兄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是不是……强迫你,逼着你与他行不伦之事?”
“你别想东想西了,宸王殿下是好人,他从来没有逼迫过我。”裴妍摇了摇头,喊琴心过来伺候更衣洗漱。
顺德一愣,接着道:“他没有逼迫你,那你就是自愿的了,哎……之前我还说,希望你去找个男人,现在那个人变成了我皇兄,虽然他也很好,但你也要再想想清楚,他的身份……你们之间关系不对等,将来你是要吃亏的。”
裴妍见她越说越不像样了,只得解释清楚道:“我跟三殿下之间没什么,他是因为我父亲跟大哥的关系,才会对我多看顾些,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顺德见她神情坦坦荡荡,一时也有些弄不懂了。
皇兄何曾这样对待过别人,难道真是他们这些旁观者误会了。
琼台月夜那头,全福正指挥着丫头婆子添置东西,一脸喜气洋洋。
宸王殿下虽未交待,但是做内侍监做到他这个位置,哪里还需要明说。
今日主子特意把他从王府调过来,就为了在裴夫人跟前露个脸,泡杯茶?
他老精了,在见过今日殿下亲自为裴夫人提灯笼之后,便命人去采办最好的女子衣服首饰,放一些在这边以备不时之需。
三殿下在西北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想金屋藏娇,莫说是别人的妻子,便是月宫里的嫦娥,他们做奴才的也得给人请下来。
再说那可是他在宫里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多乖巧多懂事啊,结果便宜了封萧恒那个混账。
如今跟了三殿下终于可以过些好日子了,可得尽心尽力伺候着。
第二天,顺德公主牵挂着孩子们,先回了京城。
裴妍依照宸王的建议,暂且留在这里,躲开那些流言蜚语。
上午睡到日上三竿,吃过早膳后便去游山玩水,有时还自己摘点果蔬,午睡醒来后就看书或者练字,日子过得颇为惬意。
最舒服的便是每天睡前泡一泡温泉,只是她不敢再去竹林里,在全福的再三建议下,便选在了琼台月夜后院的那处私泉。
全福是个千伶白俐的妙人儿,每天变着法的给她寻开心,还套了马车带着她到西华山附近的城镇上逛了逛。
宁宸澜一直在追查当年吏部输送粮草的官员,当时他才十六岁,羽翼未丰,很多事都是由皇太子一手遮天完成。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推出来顶死的那个大臣,他们兴许还会留下一两个活口。
除此之外,皇帝这次将所有皇子都叫回京城,让他们白天跟着太子在勤政殿学理政。
对宁宸澜更是看重,连续交了几件差事给他办,见都完成得极好,对他更是满意,连带去凤仪宫的次数都多了。
皇后现在又怀有身孕,宫中人皆在传,若这胎又生下皇子,那么中宫地位将更加稳固。
祁家是百年世家大族,又出了祈玉旒这么一号风流人物,三皇子更是手握兵权,压了其余两位皇子好几头,而太子虽然占了个嫡长的名头,外祖齐家却已逐渐没落,两方势力相较之下,如今却是三皇子占了上风。
往年这时候,陛下已经交代太子开始着手准备来年的春闱了,到现在十一月份了却都还没确定由谁来主办。
若陛下再将春闱纳士之责交给三皇子,那么这场夺嫡之争就有看头了。
宁宸澜脚不点地忙了三天,最后终于耐不住,去了趟西华山的庄子。
抵达时已到了晚上,他还没吃晚膳,全福打着灯笼巴巴跟在后头说道:“殿下饿不饿,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正好现在夫人正在泡温泉——”
宁宸澜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全福立马低下头,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嘴,殿下先去用膳吧。”
想着裴妍此时正在后院,宁宸澜这顿饭吃得就有些心猿意马。
全福见他没什么胃口,就把这几日裴妍做了些什么,去了些什么地方,有声有色讲给他听。
宁宸澜听着觉得有趣,吃饭的兴致都高了许多。
温泉池跟水心榭也是相通的,裴妍泡完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因此还不知宁宸澜已经回来了。
半夜三更,他也不好再告知对方,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全福才给他出主意,去隔壁提点两句,宁宸澜便将其喝住,冷冷道:“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
全福赶紧自打耳刮子,告饶道:“殿下是风光霁月的殿下,奴才是心思龌龊的狗奴。”
宁宸澜摇了摇头,斥责他滚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刻意回避什么,只是越是在意,越不敢轻易触碰。
而且,这段日子他实在太忙了,清晨要入宫听政,忙到半夜才有空。
一连跑了几天,就没有一次回来时水心榭的灯是亮着的。
全福也感到分外无奈,殿下不许他告诉裴夫人,他就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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