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裴妍跟母亲巧妙提了下,明天想先去普济寺参加法会,给父亲和哥哥求个平安符, 然后再去太子府参加小郡主生日宴。
果不其然, 又遭母亲一顿数落,说她简直是异想天开,成天就知道到处玩。
裴妍想到要失约,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天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中间溜出来玩的时候,才被顺德公主一句话把魂拉了回来。
“今天晚上民间有场灯会,本来母后是不同意我去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皇兄竟然说他们也去,正好能带着我一起。”顺德想到晚上能跟祁玉旒一起逛灯会,面上不由笑开了花:“妍妍,你可要跟我做伴儿哦。”
裴妍却是有些担心,前日他送的那幅字画已经让父母亲如临大敌, 又怎么可能让她跟着宸王去逛灯会。
正在犯难, 就听顺德接着道:“别担心, 皇兄他还邀了你大哥,到时你跟你母亲就只说, 是你哥哥带我们俩去的就是了。”
顺德教她如何说谎话, 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了,歪着头笑道:“妍妍, 其实我皇兄人真的挺好的, 真不知道你母亲为何不喜欢他。”
裴妍重活一世, 倒是十分理解母亲的想法。
父亲这一生都没有纳妾, 从没因女人的事给母亲添过堵,母亲也一直希望,自己长大能嫁给如父亲一般的男人,过平平顺顺的日子,不必跟一堆小妾争风吃醋。
然而在大周,王爷后宅的标配是一正妃,两侧妃,以及侍妾若干……
裴妍单是想想就觉得头晕脑胀。
~
天不亮,宁宸澜便来到普济寺。
对于这次重生,心中尚有许多疑惑未解。
本不确定小妍是否跟自己一道重生,但经过前几次会面,无论是彼此间熟悉的感觉,还是她毫无保留对自己的维护,都让他心中更加笃定。
前世战死后,他的魂魄游离失所,亲眼见证了之后许多事的发生。
母后得知他的死讯后,因伤痛过度小产,之后小心翼翼讨好皇帝,令那人动了恻隐之心,最终放过了顺德的三个孩子。
除此之外,他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去。
嘴上说着不爱自己,却抱着他的牌位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凄惨死在他的后宅。
明明不会再有痛觉,可她死那一刻,宁宸澜觉得魂魄四分五裂,天地仿佛都归于灰烬。
就在一切行将消散之际,她胸前的平安符突然发出刺目的紫光。
宁宸澜看她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拼尽一切想要去靠近她,想抱住她……
意识归于混沌,再睁开眼,便已是此生。
“施主请随我来,师父在禅房恭候您多时了。”小和尚过来给他引路,一边道:“请问今天是只有施主一个人来吗?”
宁宸澜往山路上看了眼,淡淡道:“是,只我一人。”
小和尚径自带他去到东厢房,道:“还有一个时辰召开法会,施主快进去吧。”
“有劳。”宁宸澜神色肃穆,对他点了下头,推门进去。
怀桑大师正坐在檀木桌前的蒲团上打坐,看见宁宸澜,往对面蒲团上指了指:“殿下请坐。”
眼前身着青灰色袈裟的僧人形容老迈,头发皆已雪白。
宁宸澜不禁一怔,记得前世怀桑大师精神矍铄,满头乌发,这一世相见的时间还提前了,大师怎么会老得这样快。
宁宸澜心事重重的坐下,直觉告诉他,这番变化与他们的重生有关。
“殿下,贫僧曾经说过,您是有大功德的人,如今您可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怀桑大师目光超脱自在,含笑望着他。
“大师,您已经知道——”宁宸澜问出心中疑虑,见怀桑大师点了下头,感激道:“是大师救了本王跟小妍的命。”
“非也。”怀桑大师指了指他:“是王爷自身的功德与造化使然。”
“贫僧完成使命,本该归去,可这一世尚有个隐患,要提醒殿下不得不防。”
宁宸澜心神一凛,道:“望大师言明。”
怀桑大师却道:“天机不可泄露,王爷只需记得,世间事皆有因果。”
宁宸澜一时失语,怔怔的出了半天神。
过了一会,有小和尚来敲门,请怀桑大师去主持法会。
宁宸澜起身欲告辞,又听大师道:“天气炎热,殿下留下吃顿斋饭,歇息会再走吧。”
宁宸澜没有推辞,沉声道:“往后大师若有用得着本王之处,尽管开口。”
怀桑大师只是笑笑,推门出去了。
宁宸澜吃完斋饭,在禅房小憩了会儿,忽而听见正殿里传来悠远的钟声,足足敲响九下。
外面忽然变得喧嚣,脚步声络绎不绝。
起身推开门,正撞见先前引路那个小和尚哭丧着脸跑来,说道:“施主,住持大师刚刚已经仙去了。”
宁宸澜脑里轰然一声,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冥冥中有所感悟,怀桑大师此趟约自己前来,就只是为了告别。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他们秘密的人不在了。
宁宸澜从未像此刻这般,迫切的想要见裴妍一面。
苍茫尘世中,那是他的爱人,也是唯一的同路人。
此时此刻,他甚至想避开那些未知的旦夕祸福,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天高海阔,他们总能找到一方天地厮守到老。
可脑海里同时又有个声音在叫嚣,曾经惨死的那么多条人命该怎么算!
那是他们的至亲好友,以及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的弟兄们。
在生命最后时刻,他们高声呼喊的是他宁宸澜的名字,心头激荡着滔天豪情,从不畏死。
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
太子府的宴席很丰盛,裴妍跟着顺德坐在贵宾席,中途太子妃亲自过来打招呼,给了她们一人一对翡翠质地的耳坠子作回礼。
裴妍屈膝谢过太子妃,露出标志性的乖巧笑容,看得旁边顺德直翻白眼。
下午太子府请了戏班子唱戏,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各自的心事,盼快点到天黑好去灯会。
傍晚,裴沉果真按照约定来太子府接人,顺德公主和裴妍上了他的马车,然后再到河街口子上跟宁宸澜等人汇合。
顺德不由感慨:“妍妍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反而更刺激。”
“公主喜好真是与常人不同。”裴妍调侃她,心里却涌起淡淡酸涩。
两世与他在一起,竟然都是这般偷偷摸摸的……
她很想快点长大,可想到前世三年后那场灾难,又禁不住退缩了。
下了马车,在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三名身长玉立的少年。
其中宁宸澜个子最高,也最显眼,五官轮廓深邃立体,此刻面无表情的站着,透出一股令人窒息压迫感,
他这副模样,简直比上一世更加令人畏惧。
是因为白天自己没去赴约,所以在生气吗。
顺德见了祈玉瑬,立马将裴妍抛到九霄云外,抓着他逛东逛西去了。
裴沉跟钟珏都酷爱兵器,两人边走边聊,只时不时回过头确认妹妹的位置。
“哥哥,我们想要那个孔雀灯。”忽然之间,有几个小女孩围住宁宸澜。
其中一个扎丸子头的撒娇道:“哥哥帮我们拿一下好不好。”
宁宸澜默默取了下来,递给她。
女孩接过后脸红红的,深吸了口气,仰起脸道:“哥哥,我叫容嫣,是马太傅家的小女儿,请问哥哥是——”
宁宸澜没等她说完,抬眼见裴妍一个人落了单,大步朝她那头走去。
丸子头姑娘追上来,娇声道:“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宁宸澜停下脚步,板起脸道:“听闻马太傅家教森严,你在大街上随便与陌生男子搭讪,莫非是冒充的大家闺秀。”
小姑娘从未听过这般刻薄言语,脸色倏然变白,哭着跑远了。
宁宸澜已来到裴妍身边,见她在瞧架子上的花灯,正想问她喜欢哪个。
“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兔子灯笼。”裴妍垫起脚,指向头顶上方架子上一个做工可爱的花灯,冲宁宸澜露出甜甜一笑。
脑充血大概就是形容他此时的感觉,宁宸澜不由屏住呼吸,往旁边张望了下。
祁玉旒已经被顺德拐跑了,裴沉他们刚才拐进个铁匠铺子,就再没出来过。
他突然俯身,在裴妍两边脸颊一边亲了一口。
裴妍心跳如擂,低头看他沾了泥土的靴面,小声道:“殿下今日去普济寺了吗。”
“嗯。”宁宸澜付钱买下小兔子灯笼,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牵着她往河边走去。
他想找条船带她游湖,两人可以单独说说话儿,也让她可以近距离看湖心岛上的歌舞。
“公子,这船太大,两个人坐太不划算,要不要和别人拼一下——”船行老板好心建议道。
宁宸澜直接扔给他一锭金子,让他闭了嘴。
裴妍这辈子开始对金钱有了概念,有点肉疼道:“不需要给这么多吧。”
宁宸澜未回应,径自牵着她走上甲板。
该怎样跟他的小女孩解释,自己迫切想要跟她独处的心情。
就像跋涉已久的旅人找到甘甜的红果子,他不舍的咬,只是要饮鸩止渴。
两人坐进观景舱,侍从过来询问要吃什么水果点心,宁宸澜语气生硬道:“都出去。”
裴妍扭头看向窗外,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说:
好大的雨,好冷……碎碎念:明天要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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