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忧心女儿,  向皇后递了牌子,借机来沁和园探视。

    见裴妍大热天披着男人的披风从马车上下来,当即面色一沉。

    宁宸澜带着裴妍过去,  先行了个晚辈之礼:“夫人安好。”

    “宸王殿下安好。”裴母上下打量他一番,  见他气质沉郁,端的是气宇轩昂,无怪女儿这些年被迷得神魂颠倒。

    且前几日听将军说,有几家想要将女儿送去王妃做侧妃,皆被他拒绝了,心里又安慰了许多。

    罢了,只要他是真心对女儿好,  这桩婚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毕竟宸王妃的身份在那里,将来谁也越不到她头上去。

    !

    裴母看向女儿:“昨儿出来的匆忙,许多东西都忘了带,今儿正巧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便一齐给你送来了。”

    “多谢母亲。”裴妍垂着头,乖巧应道。

    宁宸澜见她一副老鼠见了猫的神情,  哪有半点在自己面前时的闹腾,  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又对裴母道:“夫人勿要操心,  纵使小妍身边缺些什么,本王这儿也有。”

    “这些小事哪能惊动殿下。”裴母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  朝宁宸澜道:“殿下若是没什么事了,  臣妇便进去帮她收拾收拾。”

    宁宸澜自然不会在成亲的节骨眼上,上赶惹未来岳母不痛快,  从善如流的道:“本王还有事要忙,  就不多陪了,  还请夫人务必多留会儿,  陪小妍用过晚膳再走。”

    说着,又吩咐全福:“好好伺候夫人。”

    裴母屈膝谢过,目送他离去。

    回房关了门,见女儿身上的裙子果真已沾染了点点血痕,没好气道:“你这样举止无状,宸王殿下也没恼,真是谢天谢地了。”

    裴妍正在换衣服收拾,抬首有些疑惑道:“殿下为什么要恼。”

    裴母冷笑了下,走过去一指点在她额上,训斥道:“我跟你父亲是多年的夫妻,都从不曾在他面前丢过这种脸,你倒好,知道自己小日子要来了还敢出门,简直胡来。”

    “母亲,殿下不会往心里去的。”裴妍想起他当时的反应,心中颇有自信。

    裴母想到他刚才神态间,对女儿亦是疼惜之意居多,稍稍放宽了心。

    但为了给她个教训,仍是严厉道:“定是你之前贪凉,才会推迟了日子。”

    自家女儿什么脾性,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清楚,就是得有人在她身边时时给上紧箍咒。

    表面看起来听话柔顺,实则最会顺竿子往上爬,一旦清楚的知道对方无条件宠着她,就会可劲儿的折腾。

    在家的时候,就把大哥吃得死死的,现在眼见宸王殿下愿意疼她,就又不知收敛了。

    “给你带的那些东西,每日可按时辰喝了?”裴母观察她气色,虽说比平常稍稍弱了些,但身上总算养出了几两肉。

    裴妍乖觉的腻在母亲怀里:“母亲,您就别担心我了。”

    正在这时,全福在外面敲门道:“主子,您今儿漏了早膳,牛乳还没喝,现在给您端上来吧。”

    裴母瞪她一眼:“这就是你在宫里学的规矩?”

    “都是殿下不让人叫我起床,可不怪我。”裴妍一脸无辜,接过全福递来的鲜牛乳,浅浅喝了一口。

    全福听裴夫人问起有关教习嬷嬷的事,殷勤道:“夫人多虑了,待将来入了王府,王妃就是规矩,哪儿还用得着听教习嬷嬷的。”

    裴母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跟娘娘真是太纵着你了。”

    “母亲放心,我有分寸的。”裴妍喝完了牛乳,放下碗道:“对了,哥哥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要我帮忙的事儿。”

    裴母想起这桩事,又愁上眉稍,叹气道:“原以为一个你已经够让人操心了,哪知道你大哥他也丝毫不让人省心。”

    裴妍想起昨晚所见,试探着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今儿一大早他来请安,竟说要取消与钟家嫡女的婚约,你说他这不是胡来吗。”裴母忧心忡忡说道:“这事儿我跟你父亲都没同意。”

    “什么?!”裴妍没想到昨晚哥哥跟钟晴私下里商议的,居然是这事。

    “母亲,大哥有没有说他不娶钟玥,那他想要娶谁。”

    “说起这个,我更来气。”裴母胸口气闷,说道:“他竟说,谁也不想娶,但如若非要与承恩侯府接亲的话,情愿选择钟家庶女。”

    裴妍心中大惊,思虑再三,未将昨晚撞见大哥与钟晴在茶肆相约的事告诉母亲。

    只耐心宽慰道:“大哥做事一向有他的主张,不如我这几天找机会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裴母担心儿子,亦心疼女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些事做什么,老老实实安心待嫁就是了。”

    ~

    晚膳后送走母亲,裴妍躺在软榻上耐不住热,招来全福问道:“怎么一点儿凉意都没有,热死人了。”

    全福躬着身子,神色十分为难:“夫人临走前吩咐了,这几日屋里的冰盆最多摆两个,让您切莫再贪凉。”

    裴妍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这下心情越发郁闷,打发周围伺候的人都下去,自个儿趴在软枕上生闷气。

    天渐渐黑了,小腹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人也困乏得厉害,偏偏又睡不着。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十分面生的小丫头进来,跪在地上朝她磕头:“奴婢是含章殿的宫女松儿,这次冒死前来,是想求郡主一件事。”

    裴妍上下打量这小丫头,看样子不过十岁出头,样子看上去怯弱,说话间神态却是不卑不亢。

    沁和园被宁宸澜保护得密不透风  ,之前连顺德公主都进不来,现下虽说放松了些,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宫女都能进来的。

    裴妍对突然闯入者有着本能的防备,站起身走到门口,正想去叫人。

    谁知松儿又重重的磕下头去,语调急切道:“郡主,齐先生说您为人和善,必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受苦,求您大发慈悲,救楚娘娘一命吧。”

    齐先生,楚娘娘?

    裴妍曾经听宁宸澜提起过齐渝,今儿上午,又听全福说过一次他的事迹。

    此人本是殿下派去太子身边的细作,功成身退后,又为了白纤楚甘愿入宫做了太监。

    “楚娘娘染上天花,如今满宫闱都避着她,连陛下也不再来了,求郡主跟宸王殿下求求情,给楚娘娘请御医看病。”小丫头低垂着头,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全福的声音:“主子,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奴才这就给您端进来。“

    没等裴妍回声,门被推开,全福端着托盘走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卫,不由分说将松儿拉出去。

    全福立在裴妍面前,面色难看,几次欲言又止。

    “公公别在这站着了,我不想吃点心,给我倒杯热的红糖水来吧。”裴妍重新坐下,脸上白的没了血色。

    全福很快就端了红糖水来,哭丧着脸道:“那丫头是齐渝一手带大的,鬼精鬼精,又胆大包天,刚才竟迷晕了侍卫悄悄潜入这里。”

    “看着年纪不大,倒有几分本事。”裴妍捧着红糖水,小口小口喝着。

    不一会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眼睛亮了起来。

    宁宸澜一来,外头便闹出不小动静,先前抓住那小丫头还被拘着,看见他浑身抖若筛糠。

    宁宸澜径自从她身畔经过,进了内室。

    见她脸色苍白坐在软榻上,捧着一杯红糖水在喝,心里无来由一软,在她身边坐下道:“听说,刚有人惊扰到你了。”

    “不过是个丫头,悄悄溜进来跟我说了句话,哪里叫惊扰了。”裴妍放下杯子,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打了个呵欠。

    全福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悔愧之意,腰身躬得更低。

    宁宸澜适才听了这消息,觉得齐渝这回真是胆大包天,已是遏制不住动了杀念。

    可此时,被她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又觉得现世安稳,心境平和。

    “也是稀奇,楚才人得了天花,齐先生竟使人求到我头上。”裴妍抬起头,目光又娇又柔:“虽说后宫之事,跟我八杆子打不着,但人既是殿下弄进宫的,最好还是留个活路吧。”

    宁宸澜挥了挥手,让全福下去。

    见她眉目间尽是温存,心中归属感越甚,耐心解释道:“你以为她这天花是怎么染上的,又为何无人问津。”

    裴妍想起近来后宫里怨声载道,朝臣们也都对皇帝接青楼女子入宫的行为群起攻之,不由蹙眉:“天家帝王最是无情——”

    说罢,忽然想起来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

    “齐渝以为本王已将她视作一颗棋子,因此来求你从中周旋,保住她一条命。”宁宸澜笑了笑,温言细语道:“本就没打算让她死,这次便顺水推舟,将人情送给你算了。”

    裴妍不解其意,又听他在耳边道:“别胡思乱想,本王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明日就让人给她送药去。”

    “我只是觉得,好歹是条人命……”裴妍又打了个呵欠,克制不住的困倦袭来,靠在他身上闭起眼睛。

    宁宸澜把人抱到床上,算了算日子,成婚的规制需要提前准备,那件事相应也要提前些。

    刚想去洗漱,袖子又被人抓住,垂眸见她猫儿似的望着自己,正和睡意做斗争。

    “殿下,我哥哥说他不娶钟家嫡女了,你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裴妍总觉得那天宁宸澜没将听到的事,完整告诉自己,忍不住问道:“事关我大哥,殿下就别卖关子了,都告诉我嘛。”

    “没瞒着你啊。”宁宸澜嗓音不自觉变得轻之又轻,轻轻抚摸她的脸,眼神是从未在外展露的柔和:“这事有些复杂,没说是怕你又乱想。”

    裴妍眨了眨眼,侧脸枕在他手心,默默不做声了。

    “自我在北地生死不明那会儿开始,钟家便暗地里转投了太子,如今眼看太子党覆灭,唯恐本王将来得势后报复,承恩侯便做了两手准备。”宁宸澜说着这些阴私事,心境却出乎意料没受到影响。

    仿佛只要与她在一起,就有一种温馨平和的气氛萦绕周围,让他想守着这刻安静到天荒地老。

    见她睁大好奇的双眼,宁宸澜手指弹了弹她的前额:“不是困了吗,这会又精神了。”

    “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回来,不舍得睡嘛。”裴妍左脸颊又在他手心蹭了蹭,像只讨人喜欢的小猫儿。

    宁宸澜极吃她这一套,本不想说出那些事来恶心她,又耐不住她缠磨,最终有些无奈的道:“承恩侯知道太子酷爱幼女,当年一面替钟玥与你家说亲,一面暗地将她献给了太子。”

    瞅见她面色骤然一僵,宁宸澜失神的想,光是听说这些就受不了,那自己这满身污秽怕是洗不清了。

    裴妍爬起来钻进他怀里,沉默了良久,忽然道:“殿下早就知道了吗。”

    “嗯。”宁宸澜感到无奈,同时隐隐有些后悔,“是我不好,没有及时阻止这桩婚事。”

    “阻止?”裴妍抬起头,目光流露出微微的惊愕,看着他道:“大哥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钟家小姐亦是受害者,殿下纵使知道内幕又能如何,难道要将事实说出来,将那钟家小姐逼死不成。”

    宁宸澜突然有个短暂而清晰的认知,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永远不会怪责自己。

    “只没想到,这件事是由晴姐姐传到我哥耳朵里。”想起早先母亲说的,哥哥欲娶钟家庶女,脑中有些理不清这层关系。

    “不是她说的,那天在茶肆,我听见她对裴沉说钟玥心有所属,请求裴沉主动退了这门婚事。”宁宸澜拍拍她的背,轻言安慰道:“好了,你也别操心这些,明日由我出面替钟家退了这门亲,你父母也不用为难。”

    裴妍没作声,默许了他的提议。

    “还不困?”宁宸澜见她眸子越加亮起来,索性也躺上去,侧着身子面对她。

    “人心这样复杂,殿下以后事事处处都要小心,切不可大意才是。”裴妍粘他已经成了习惯,接着拱进他怀里,安心的闭起双眼。

    “当然,本王还要与你长长久久,儿孙满堂。”宁宸澜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一声声哄着,不一会儿,竟随她一起睡了。

    这一觉睡得极放松和安稳,醒来时天还未亮,他小心将手臂抽出来,起身活动了下肩背。

    见她睡得香甜,自己去了隔壁房间洗漱。

    因为昨日松儿闯入的事,全福惊得一夜未眠,小心翼翼过来道:“殿下,您昨晚睡的可好。”

    宁宸澜心情不错,睨了他一眼:“去把齐渝那个狗东西叫来。”

    扔了帕子,又道:“给刘温传个信,想个法子,给楚才人送药进去。”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去最爱的大西北看看的,结果去了成都,哈哈哈,爱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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