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子殊奉灵羽一族之令,回来协助灵鹤仙子,化除食人凶兽窫窳的戾气。
窫窳多年前在人界作乱时,曾被当地的能人壮士联手射杀,肉身被封印在渊谷中近百年,又恰巧被路过的青莲仙君遇见,仙君见凶兽的残魂在渊谷中徘徊不散,料定这凶兽定是心有不甘,在等待报复的时机,遂将这凶兽带回仙狱里看管。
辜子殊此番回来,除了复命之外,还有就是追查窫窳一事,因为灵鹤仙子发现,与万兽殿相隔十万八千里且不属于黯域凶兽的窫窳,在残魂归体之后,身上竟布满了黯域的气息。
“黯兽都交予我,我带回万兽殿即可,你们有事可先行离去。”贺云野一行人要查明尘寰之力的事,辜子殊已经从灵鹤仙子口中得悉。
他并不反对,给这些小家伙们一些历练也无妨,至于能查出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第一个交出封印符的是紫绡,妖界封印黯兽的地方通常是在蚁梦秘境,可她要去冥海,显然没有时间去穿行大半个妖界,将黯兽送进万兽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接着是片羽,最后是贺云野。
贺云野归结道:“一共十头黯兽。”
“十头黯兽?”辜子殊却摇头,望着手中十道封印符,对贺云野的答案提出质疑,“不对,只有九头黯兽。”
“怎么会?”众人一惊,却对辜子殊的话深信不疑,毕竟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是不是长毛怪?那东西狡猾无耻得很,被丢到封印阵里不老实受着,一心总想往外蹦跶。”金虎一想起长毛羚羊的巨象心魔,心中已经认定就是它使了诡计偷跑了。
“不,是人蛾。”贺云野想起那头化成流水的黯兽,被困在火纹禁中的黯兽。
“的确擅于变化!”辜子殊也知道是谁了,竟然连他的“冰封”都能逃脱。
金虎:“跑哪里去了?”
“人界,”辜子殊双目一闭,身后发带银光流转,束成马尾长及脚踝的乌发迎风而动,只一瞬间,仙人山上的万千星辰便在脑海中一一掠过,为他指明方位,“东方,津州城。”
金虎:“我去追,不能让它跑了。”
金虎属实是被长毛羚羊给气到了,以至于不管逃跑的是哪些黯兽,都必须亲自给它逮回来,唯有如此,才能洗涮羚羊烙印在他身上的巨大耻辱。
“岩星!”贺云野想到金虎不懂封印,心中一急,跨出脚步也想追去,却被紫绡伸手拦住了。
“你去任何地方都与我无关,可尘寰之力你得给我一个交代。”贺云野的兄弟重要,她紫绡的族人也一样重要。
本以为寻找尘寰之力已经无望,然而昨晚仙鹤告知她会前往冥海一事,又将她心中几近黯淡的光火重新点燃了,紫绡也讨厌黯兽,可于她而言,尽快找到稷封的线索,找到尘寰之力加固无尽海界才是最重要的,这一趟去了人界,抓得到黯兽还好,若那黯兽躲个百十来年,他贺云野是否要舍本逐末继续留在人间,直到将人蛾彻底封印为止?
贺云野被紫绡的话拉回心神,想起自己本应该做的事情,暗道自己太过冲动,可望着岩星远去的踪影又放心不下,第一次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
“我和你去冥海。”片羽见不得贺云野为难,也担心金虎太过莽撞会出事,主动请缨道,“放心,云野哥哥能做的事,我也可以。”
事实上,片羽在计划中是前往人界,本该由她主动一步去帮助岩星,可她一想到那个邪门的混沌之阵,让自家兄长去冒险,心中是千百个不愿意,便趁此机会提出了请求。
可她能想到的,贺云野又何尝想不到:“不,片羽你去人界,帮助岩星将黯兽封印。”
他从腰侧的紫玛瑙中取出一叠封印符,交到片羽手中。
“让片羽去冥海。”
“什么?”贺云野刚往冥海方向转身,就被兄长一语定在原地,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让片羽去冥海。”辜子殊淡淡开口,仿佛冥海对片羽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是她想去便去、想走便走的寻常之地。
贺云野:“为什么?”
“因为吉光神力。”片羽跟着解释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窃喜。
她先前倒不曾想过,但辜子殊一开口,片羽便明了了。
纸集中的凶兽从何而来,从四海而来,冥海为四海之一,作为激发磨砺吉光神力的地方再好不过。
辜子殊又道:“无尽海界我会代为查看。”
贺云野:“可是混沌之阵片羽应付不来。”
辜子殊避开诘问:“岩星已行至山麓。”
贺云野:“我不是……”
“云野哥哥,不要说了,你听子殊哥哥的话。”片羽扯了扯贺云野的袖角,阻止他继续争执下去。
不听话会怎样,片羽不知道。作为兄长,辜子殊可以接受弟弟妹妹们各种荒诞无理的要求,可青阳仙君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反对。
辜子殊:“片羽,你先走。”
“是。”片羽重重点头,不待紫绡出声,便拉住她的衣袂逃也似的往冥海飞去,生怕云野哥哥出手阻挠,更怕子殊哥哥半途反悔,尽管青阳仙君在决策上向来说一不二。
贺云野想动身去追,可他哥就在身旁,又不能强行忤逆。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打不过。
“你要我去人间做什么?”虽然这不是贺云野想要的结果,但他想听一下兄长的理由。吉光神力是一方面,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
见贺云野冷静下来,辜子殊心中掠过一丝欣慰,对弟弟的疑惑没有立即回应,反而扯到了另一个问题上面。
“云野,你不喜欢哥哥自作主张,对么?”
这算什么话?难道说:“我不喜欢,哥会改吗?”
辜子殊面不改色:“打得过我,我就改。”
贺云野心头一梗,暗道他哥不讲道理,相差八百年的道行,他打得过才怪!
“我还是去人间打黯兽吧!”害他空欢喜一场!
“你抓黯兽的时候,顺便帮我阻止一个人。”辜子殊正声说道。
末了又添上一句:“如有必要,帮我杀了他。”
前半句话还没什么,后半句却让贺云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他哥的眼睛,在那双好看的星眸之中,原本淡得不可遇见的远山愁雾正变得越来越浓。
“他是谁?”仙境中人不得肆意残害生灵,违者重惩,贺云野不得不好奇,能让他哥说出“杀”字的人,到底犯下了何等滔天罪行。
“人间君主,穆诵。”
穆诵?难道是暴||政?可即便是这样,也该是人间的百姓去反抗他,人间的政权跌宕不由青莲仙境定夺,他哥为何会介入到这场争乱之中?
“要怎么阻止?”既然能阻止,也许还有挽救的余地。
辜子殊:“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冥海危险,可你要面对的,并不比片羽轻松多少。”辜子殊伸出手,将一枚正面刻着雪花、反面刻着雨花的青瓷小片交给贺云野,“遇到难对付的敌手,消去雪花或是雨花,都会有人现身帮忙。”
贺云野的指尖在瓷片上轻轻摩挲,拜他哥所赐,今天绝对是他百年来心绪起伏最大的一天。
可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去吧,别让岩星等太久。”
“嗯。”不等他哥再次催促,传送法阵无声发动,不带一丝风烟云絮,贺云野便凭空消失在兄长的眼前。
辜子殊却没有离开,反而在云中沉思了许久,之后长袖一挥,将远方层层叠叠的云雾尽数拂去后,颔首敬称:“母亲。”
长空之中,除了青阳仙君,分明一无所有,可在细辨之下,却能发现,此时辜子殊的星眸之中,正倒映着一幅天地画卷。
日出江川白,云垂崖巘青,飞来海上鹤,相与唳清音,若将画卷描述成诗文,大概即是如此。
画中仙鹤共有六对,其上羽翼如风中雪,如夜中月,尽显皎白和圣洁,随着辜子殊的呼唤,竟有一只仙鹤停下了翱翔之态,幻成人形,落在了离他最近的青山之巅。
雪灰色长裙,元青色羽氅,烟墨色鲛绡,层层罗裳重叠飞舞,正是灵鹤仙子凌风行来。
“母亲!”辜子殊又唤了一声。
“路上可还顺利?”一道独属于母亲的声音,在辜子殊的耳边温柔响起。
“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四字,听得灵鹤仙子眉眼间一片欣然。纵然她是天地凶兽的驯化师,可说到底,她也是一位母亲,会时刻牵挂着飘荡在外的游子。
“蓑羽仙翁已将窫窳的情况知会岁律山,你回去后一望便知。”
岁律山,又称岁律寒山,与九霄鸣鹤楼一海相隔,青阳仙君栖身的楼宇宫阙就坐落于其中。
辜子殊静静聆听着母亲的嘱咐。
“你交了黯兽之后,便去查探窫窳一事,万兽殿这边暂且不用管着。”灵鹤仙子说着,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浩渺烟波,眸中愁绪渐起,仿佛那壮阔的波澜之下藏着极危险的东西,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让它们跳出来将人连血带肉,一并生吞入腹。
“窫窳的戾气呢?”辜子殊想起长老们的交代,“我听族中长老的意思,这食人凶兽的戾气很难消除。”
“你说的是,所以长老们最终决定,在征得司寇仙君同意之后,将窫窳从仙狱提到了万兽殿这边。”灵鹤仙子神色一片沉重,“说起来,我身后这玄武大阵还是为了你手中的黯兽而布下的,如今被窫窳占了,唯有另设一阵了。”
辜子殊有心转移母亲心中的烦懑,道:“可惜让云野先跑一步,不然叫他去布阵好了,我看他在这方面颇有研究。”
灵鹤仙子想到不久前贺云野才和金虎打架的场面,唇角间浮出一丝笑意:“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欺负一下岩星还可以,真把万兽殿放他手中,不乱了才怪。”
辜子殊长眉一挑,并没有反驳。
“我还有一事,要向母亲禀明。”
“何事?”
“等窫窳的事情查明之后,我想去一趟无神峰。”
“因果道主?”无神峰是青莲仙境之中,为数不多危机重重、十死无生的地方,若不是有事相求于因果道主,仙人仙兽们不会想着要往那里去。
“是,尘寰之力,乃镇界之力、本源之力,云野他们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是涉足太深,我担心会有危险。”
灵鹤仙子挥了挥被江风吹乱的衣袖,打笑道:“适才他们要出境,倒不见你的反对。”
“总要给他们一点磨砺,他们才会明白自己的差距。”辜子殊的目光拂过母亲羽氅上的无数灵鹤,灵鹤的颜色有淡藕,有辰砂,却无一例外地都绣得栩栩如生,交相呼应着欲往天地间飞去,仿佛广阔无际的山川平野,才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因果道主性情无定,不见得就愿意出手。”灵鹤仙子轻叹一口气,柔声说道,“有些事情可遇不可求,你们尽力就好。”
“嗯。”辜子殊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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