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感到一阵阵失重般的眩晕。
他之所以要坐着，委实不是为了表达嘲讽或者自己的放松，而是他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了。
钟小龙猜测得没错，乱金柝这样的秘术几乎耗尽了王也体内的炁。
太极身法圆转，面对哈日查盖的铁拳和钟小龙的弹指神通时借力打力本是最好的方法，可王也已经精疲力竭，无法使用那么精妙的招式，于是索性刀锋般出击，重创哈日查盖后撕裂了他们的包围圈。钟小龙被他的气势所慑没有继续出招，否则他再用一次弹指神通，王也非得当场倒下不可。
汗水由内而外浸湿了衣服，在初夏的夜晚寒意就像冰冷的蛇那样爬上了皮肤。王也打了个寒战。唯一的暖意来自于藏在身后的手臂，在震碎钟小龙弹指神通石子的瞬间，碎片嵌进了他的皮肤，温暖的血淅淅沥沥地流下来。
“王也！”
一个温暖的身体撞在他的后心上，女孩的发梢落在他的脖颈上，泛着夏日柑橘的清爽气息。
季言探出头，不用多做什么表情，她眼睛黑亮鼻尖泛红，自然而然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对面看来，她大概是个被吓坏的漂亮小姑娘，想要躲在王也身后来减轻恐惧。
但实际上季言的肩膀抵住他的肩胛骨手臂抵住了他的腰侧，她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王也。女孩的身体那么柔软纤细，动作却相当稳定，手掌心隔着衣服，也透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不对，王也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皮肤透出来的热气，而是炁在身体内加速流淌带来的热意！原本快要断绝的炁好像突然成了暴涨的河水，肆意地流淌过他的肌肉和皮肤，刺激着每一个细胞，体温回升伤口愈合，不可思议的变化发生在他的身体里。
小孩的恢复力强过老人，而炼炁者无论是体力还是恢复力都远胜普通人，这该归功于炁流的存在。但王也此刻身体里的炁都快耗尽，没有任何一种已知的功法能逆转炁的存在，除非……
王也几乎不可思议地想要扭头。
“道长您赢得了一个知心好友，而青老弟赢得了碧游村上上下下的尊重，两位以后永远是是碧游村的座上宾。”马仙洪说，“但是很抱歉，季小姐必须留在这儿——作为完成品修身炉的第一位客人。”
“可以，没问题。”女孩的声音冷冽如冰泉。
马仙洪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本来以为说服季言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她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季言你——”
“我来这儿本就是为了修身炉。”
季言站了起来。其实她身材高挑修长，并不是小鸟依人的类型，只是她容貌清丽柔和，又是站在王也身边，不显得高罢了。
月光在这片数以万亩的林海里洒落，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疏疏朗朗，洋洋洒洒，淡薄如一抔残雪。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也，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是面无表情的，比起冷漠，更像是强行把所有情绪从她身体里抽离出去。
王也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那个梦境里的记忆正不受控制地从脑海中跳出来，和眼前女孩的脸重合在一起。他太熟悉季言了，他几乎能回忆起季言的千百种模样，认真的、娇憨的、腹黑的、怂怂的……但绝不包括这样的神态。
冰冷，平静。
比起人类，更像是庙宇中的神像。
“王也，你说你要带我走，但是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没有？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
“——那东西非常危险！”
“危险？”季言歪着头笑了。依旧是那张柔和明丽的脸，可女孩的瞳孔倒映月光，显得那么冷而明净。“这是你的想法，人类这个世界上所获得的任意馈赠总是标好了价格，但我已经做好了支付代价的准备。我们是朋友不错，但也只是朋友，替朋友做决定，是不是太过越俎代庖了？”
季言转过身，走向碧游村的深处。
“是么？”王也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他脱力地朝后仰倒，眉眼间突然透出了十足的疲惫。“你这么想？”
“是啊，”季言停顿了半步，但她没有回头，“你太自以为是了，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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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王道长在村口等了一夜诶。”
听到刘五魁这么说的时候，季言正在刷牙，她刷完左边的臼齿又去刷右边的，满嘴泡沫，面无表情。
“大概是在等诸葛青？”她含含糊糊地漱口，从搪瓷脸盆中捞起热毛巾，拧干，敷在脸上。“不过看来他是等不到了。”
窗外诸葛青正在和傅蓉讲话，傅蓉虽然竭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但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满是欲迎还拒娇羞无限……季言摇摇头，关上窗户，坐到桌边喝了小半杯淡盐水。
“我觉得他是在等你诶。”
五魁儿打量了季言几眼。
她是仙童子命格，有五方揭谛护体，从小还要照顾身为病童子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哥哥，认识的大部分女性也是能撂倒好几个成年男性的女炼炁师，乍一见到这么柔弱的物种还有点不习惯。
但是这果然人不可貌相，就这么个姑娘居然在碧游村引起了一场血雨腥风。“我们只是朋友”多么经典的渣女台词，而一向与人为善的村长不惜与明显是硬茬子的王道长为敌也要把完整版修身炉的第一次使用机会献给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新欢旧爱修罗场么？
五魁儿有些兴奋又有点不安。
但注定要引起腥风血雨的言情剧女主角季言并不打算留下来配合她的八卦，她放下杯子推开门。
“你要去干嘛？”
“晨跑啊。”季言说，“我听村长说，修身炉这几天就能做好，我临时抱佛脚，去锻炼一下。”
“……噢。”
空气很好，景色也很美，季言顺着小路慢悠悠地跑着，遇到早起的农人还会打个招呼。可她没由来地想要叹气。
“二五仔不好做啊。”
季言知道自己那一番话是有多伤人，可比起让王也生气，她更怕他会死。
季言实在是太了解王也了，他是对朋友有很强责任心的人，哪怕他当时已经精疲力尽，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扔下自己跑开的。季言不清楚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招，但那种拼命的招数用出来多半就是与敌偕亡。
如果他生气了，季言可以向他道歉；如果他很难受，季言大可以给他一个拥抱，可要是他死了呢？
死就是虚无，是零，是生命的终点，但远不是故事的结局。
“内个您好……请问碧游村是在这儿吗？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游客……”
“啊，对，这里就是碧游村……”季言扭头，“您是……张楚岚？！”
张楚岚也是满脸见鬼：
“季小姐，您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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