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不就是东北的要找的人么?”老孟掏出手机来确认。
就在几分钟前,东北临时工不好意思地在他们的微信群里发出请求,问能不能帮着在碧游村找一个人。他发出来的照片里,黑长直姑娘穿着学士服,笑容干净纯美,一看就是那种家世优渥生活顺遂的人,和他们这些在尸山血海中挣命的异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就是她没错了。”黑管儿只瞄了一眼,就肯定地说。他隶属于华中大区,华中负责人任菲出身名门,无论是在异人之中还是普通人中都地位显赫,因此黑管儿知道比别人更多的讯息。“她是在前不久的异人猎杀少女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幸存原因似乎是她的朋友,武当山的王也道长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那份报告就是由华北的员工张楚岚出具的,其实那件事中还有诸多疑点——”
“有疑问就去问嘛。”王震球笑意盈盈地说。“那具尸体我也看过,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他突然动了,像一只鹞子一样敏捷地扑向季言——他的手指堪堪地擦过季言的脸颊,甚至掠断了一两缕发丝后,拍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石榴花簌簌摇落,零落了两个人一头一身的花瓣。张楚岚的手也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在他出手的同时,张楚岚也动手了。
“球儿,你干什么?”
“放心,我没有恶意……小姐姐,你头上掉了虫子。”王震球捻起一只还在挣扎的天牛,在季言的眼睛前晃了晃。
季言吃惊地看着这个比女人还要美艳的金发男人——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刚好对着他的喉结。
以她的年纪,当然不至于被一只虫子吓得惊声尖叫,但这种事……不是只有小学男生才会做的么?难不成还非得尖叫一声这货才会满意?
王震球仔细地打量了季言几眼,随手把虫子扔在一旁。
“普通人还是别搅和在这里比较好,”他好像又突然对季言失去兴趣了,把手抄在脑门后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同伴。“不对啊,那具尸体上的伤口怎么看都不是武当的手段啊……那么温吞地一寸寸刺进去,看着就是手腕没什么力气的人做的,出身武当的异人哪有那么菜。”
“球儿,别随便对普通人出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眼镜的反光挡住深沉瞳孔中滑过的一丝微弱的、嗜血的红。“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知道,肖哥。”王震球笑眯眯地回答,“人家这不是好奇嘛。普通人和异人真的很难扯上关系的,一次也就算了,你看她这一次次的,还和上头都感兴趣的碧游村扯上了关系——要不是她身上真的一丝炁都没有,我都觉得她是在扮猪吃老虎了哈哈哈。”
“我也很想知道我自己怎么来的。”季言扫了一眼那几个绝非善类的、游客打扮的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是嘛?我今天来的时候遇到了王道长,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季言的眼神黯了几黯,旋即意识到不对劲,按时间点这两个人应该是遇不上的。“你诈我?”
“害,季小姐当时吓唬那个钱岚的风采,我至今还记得呢。”
“行吧。”季言只想翻白眼,她压低了声音,“我来碧游村确实是被抓过来的,但是留下也有我的目的,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的行动的。你说的蛊童陈朵,我不认识,但听村里的人说,她确实被马村长留下来了……村长呢,是个好人。”季言余光瞥到了缓缓走来的高大身影,抿嘴一笑,“要不你们还是自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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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盘腿坐在大床上,睁开眼,缓缓地游目四顾。术士在进入内景时总是相当脆弱的,在脱离内景后他们也总需要时间去适应真正的世界和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之间微妙的差别。
内景之中,有关季言的回答仍然是一片空白。王也捋起袖子,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愈合了,一般来说,即使是异人,恢复这种程度的伤口也要一周左右。
他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于是他向内景发问,这种奇诡的愈合力是不是和冯宝宝相关。
这一次内景给他的回答是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而王也并不打算知道那个答案。
“大哥,你可算接我电话了。”电话那边高思齐嘟嘟囔囔道。
王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的,不过这对于一个电脑高手也并不算是件难事。他嗯了一声,想来他是为了讲季言的事儿来找自己。
“有什么事吗?”
“王三少爷,”高思齐笑了一声,“你猜,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他调整了一下额头上的战术手电筒,粗略地扫视手中脆弱发黄的纸张。手电筒的光柱中灰尘摇曳,他的目光一瞬间凝滞,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把那张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高思齐抓住腰上的绳子,可着劲儿往通风口爬,丹阳派长于出阳神功法,在体术上平平无奇,他平时练功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身手就差了点,进到这里还颇费了一番力气。
他在这头吭哧吭哧地爬墙,电话那头王也就很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高思齐心说无论这货人品如何,在和季言相关的事上,他总是出奇地有耐心。爬了大概三四分钟,他终于到了通风口的末端,得意地推开生锈的铁闸,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见鬼这里怎么落差这么大这医院是建在山坡上的吗?”片刻之后话筒里一阵鬼哭狼嚎。
“我就不卖关子了,”高思齐灰头土脸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掉到了一个巷子的岔口处,前边有个烧烤摊,空调外机呼呼吹着的热风把炭火的火星刮到考得滋滋作响的肉串上。之前为了能够自如地在通风管道里爬行,他一整天都没吃饭,现在闻着烧烤的香气,饿得眼睛都绿了。“老板,要十串羊肉十串大腰子十串韭菜,多加点辣!”
“好勒。”老板麻利地把肉串铺在炭火上。
“您这是……”
“我现在在重庆,”高思齐盯着烤得金黄酥软的羊肉流口水,“圣玛丽医院的外头。”
“圣玛丽……”王也微微皱眉。
“听着耳熟对不对?你还有阿言,理论上都是出生在这家私人医院里的。”高思齐说,“那时你家和阿言家已经发家致富了,所以这种费用高昂环境幽雅的私人医院就对你们敞开了大门。你还记得阿言的生日吗?1997年1月28日……那个时候全中国医院都没几台电脑,而这个医院已经开始用电脑储存病人的就诊信息并保留三十年……阿言的妈妈,乔心美女士,从1996年3月开始,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医院做一次检查……直到当年的8月,所有的就诊信息就结束了,包括阿言的出生在内,都是空白。”
话筒里一片耐人寻味的沉默。
“好在,医院当年还有手写病历的习惯,我跑到档案室去翻找了几个小时,找到了这么一份存档……一份因为脐带绕颈导致胎儿窒息、终止妊娠的引产记录。”高思齐借着老板切肉案板旁的灯光,把那张暗黄的纸张拍了个照发送给王也。“看看,你的青梅竹马,我可爱的小师妹季言,理论上没出娘胎就死了。”
老板把烤好的串放在高思齐面前,他捞起一串肉,从底端一口气咬下。
“怎么,好像你不算惊讶?”高思齐据案大嚼,嘴里充盈的食物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忘了……你是个术士,但要获取她身上的秘密,得支付很大的代价吧?”
“她没有命格。”王也的声音很轻,“我算不出关于她的事情。”
“行,电话里很多事也讲不清楚。”高思齐愣了一下,“我回头去找你,咱们面谈。”
高思齐挂掉了电话,大口大口地吃肉。老板在旁边的盆子上捡起发黑的毛巾擦擦手:
“小伙子是外地来的吧?为了喜欢的姑娘来的?”
“嗯,是为了个姑娘。”高思齐点头,扯一张纸巾抹抹嘴,“老板也不是本地人吧?”
“哪能呢?我这大半辈子也没离开过山城,在这儿做生意也做了快二十年啦。”
“你的手背发黑掌缘有茧,然而关节却异常灵活,这种铁砂掌的功夫,也只有少林才有。”高思齐慢悠悠地剔牙,“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一个丹阳派弟子,连一路上跟踪我的人都发觉不了吧?”
老板脸上堆起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你一个才练了几年的小毛孩子,也在我面前……”他的话没能说完,好似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呼吸骤然中断——而这种窒息感似乎并不来源于身体,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
“丹阳派修的就是灵魂啊老铁,cd时间长我也没办法。你偏偏还来跟我嘴炮,这不是找抽呢么?”
高思齐低头在老板油腻腻的衣领上一番摸索,终于找到了一枚小小的胸针,圆形的烫金表面上有一颗五角星凸起。
“耀星社……”他把胸针收起来,跨上早早停在街角的小摩托,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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