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的庶小姐,但可别小觑,这千家可是南禹的世家啊!”

    “世家?娶亲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即可!”

    话音未落,身侧有人不以为然的哄笑,语气略带讥讽:“自然是竹门对竹门,朱门对朱门喽!”

    “从来都是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呐。”

    “是啊!这个女娃,真是可笑!”

    ……

    原来人间有这么多繁琐的要求,那雪雪呢?

    即使没有门当户对,单单人妖相别,他对自己会心生嫌弃吗?

    亦或者……

    根本就不会喜欢自己。

    接下来,妖妖一路跌跌撞撞,心情低落地从人群中钻出。

    琴鼓奏,思绪飞。

    恍惚想起雪倾谊那一张俊颜,失神的她晃着脚坐在护城河畔,皱着眉动作麻木的乱撕柳叶。

    正兀自感慨,肩膀却猛地一沉。

    想也不想,妖妖反应极快地回身。

    扬拳的一霎,方看清来人,于是更没好气地冷呛:“芍药?你来做什么!”

    对方旋即一滞,在妖妖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叫枝枝,今夜想请姑娘帮个忙。”

    想起对方之前的所作所为,妖妖抬眸轻瞥,摆手摇头:“素昧平生,抱歉!”

    说完,犹觉不够:“残害生灵的事不可做,而且有我在,你也休想!”

    隐在暗处的枝枝神色不辨,只听她蓦地一声哀叹,继而拨动身前的枝条,扬眸浅笑:“是吗?我还以为,姑娘是真心想打听雪倾谊的下落。”

    “我——”

    “不慌!我这里还有个人妖相恋的故事,不知姑娘——”

    真讨厌!

    “罗里吧嗦的,要讲就讲,不想说赶紧走。”妖妖不耐烦地起身,本来就郁闷的心情越发烦躁。

    “你也觉得我很讨厌,对不对?”枝枝仰起头,似是在聆听极远处的奏乐声。

    一时两人皆陷入沉默,片刻后枝枝脚步微顿,从怀中掏出壶酒抛给妖妖。

    妖妖伸手一揽,两妖即翻身并坐在树上。

    此刻,清冷的月亮正挂在天边,月光下的人影被拉的很长。

    枝枝漫不经心地咬开盖子,低头灌了好大一口。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讲,讲那个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故事。

    颇觉无趣的妖妖,偷偷嗅了嗅瓶中酒。

    好烈啊!

    于是她反手将其推了回去,侧身支起耳朵认真听。

    三年前,有个落单的女妖为逃避凶神恶煞的大妖追捕,阴差阳错的流落到滕罗郡。

    女妖本无意害人,但为了有个能暂时庇护的处所,不得已便借住在郊外一户荒败的旧院里。

    四野枯寂,那院落大门紧锁,看起来闲置很久了。因而这女妖安心躲在里面,再不与外界往来。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平淡生活中,女妖只想修炼自我,早日报仇雪恨。

    可谁知夏末的一场暴雨,倏然搅乱所有。

    临近傍晚,身着藕色小衣的她正在闭关渡劫,妖力全无时,房门却被人突然打开了。

    深陷两难境地的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待她强撑着侧眸望去,只见门口竟站着个浑身湿透的俊雅公子,此刻他亦呆若木鸡。

    落拓的青衫上沾满泥泞,整个人神色错愕,显然比她更慌乱。

    “你是谁?”

    女妖不懂凡人的规矩,神色虽恼恨,但语气极为坦然。

    倒是背对着她的青衫公子,异常窘迫难堪,连连作揖:“实在唐突!在下崔寻起,和友人游玩至此,天降大雨来此地暂避。”

    “那你可以走了!”话语冰冷,若是可以动弹,这人早被处理了。

    闻言,青衫公子微叹了口气:“其实这院子是好友仇渊,崔某不知姑娘,因何在此?”

    “这里……我——”她嗓音变得轻柔,比之前多了丝愧疚。

    “呃,我看姑娘,要不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塌上的女妖见他并非坏人,遂怯懦地请求:“眼下我实在是动弹不得,劳烦公子等上一等。”

    话音未落,走廊赫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忙飞快地掩上门。

    不多时,外面响起小厮禀告的声音:“雨小了,诸位公子准备回去,三公子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崔寻起慌忙高声道:“转告他们:‘崔三衣衫不整实在无法相送,盼来日再聚。’对了!阿忠,今日过于疲乏我就不回城了。送完客,你烧些热茶过来。”

    外面的人又絮絮叨叨讲了些别的,过了很久很久,室内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我不是故意住在这里的,无路可去见此院空闲……只当是被人废弃。公子,您想要如何赔偿?”

    女妖略带不安的低着头,此时她身体极度虚弱,心内更是忧怕这凡人会对自己不依不饶!

    “这倒无妨!仇渊早忘了这个院子,没什么可赔的。不过……姑娘穿好衣服了吗?”

    只听后面传来轻咛地“嗯”声,那女妖用被褥掩好身子,一张俏脸红到滴血。

    崔寻起缓缓转过身来,神情格外仓皇。原地踌躇许久,最后竟埋头朝她走来。

    难道这人意欲不轨,女妖倏然间震怒,怨愤地紧攥住簪子,不惜同他鱼死网破。

    谁知他目不斜视地从床边走过,迅速打开左边的柜子,从里面慌乱的掏出件衣服。

    继而远远站立,背身温和道:“我偶尔来此小住,这间厢房正是在下的寝屋。不过眼下姑娘住便好,我同阿忠在外面挤挤就好——”

    “崔公子,你住内间就成。”知晓内情后,女妖实在过意不去,忙出声阻拦。

    孰料崔寻起面皮涨红,俊颜骇变而逃:“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门刚关上,女妖就筋疲力竭的晕倒了。

    次日清晨,她法力渐回,只是整个人陷入潮热发抖中。

    百般纾解不得,门外忽然传来关切的询问:“姑娘,可以进来吗?”

    女妖实在没力气回答,过了很久才敷衍地应声。

    她刚说完,门外的崔寻起连叩几下,才面红隽秀的端着一只碧碗进来。

    “这是?”

    “清心润肺的莲子粥,姑娘趁热喝!”许是他动静有些大,女妖闻声转过头来,双眸幽涩地仔细打量他。

    这公子生的清秀斯文,性子看上去也很温和。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和善的年轻公子,心底不由得对他好感倍增。

    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端起碧碗,扬眸浅笑,一勺一勺地吃起来。

    不同于她,崔寻起则神情紧张,余光忍不住地数度暗瞥。

    正待他思忖些别的,却骤然发觉这愁容惨淡的美人,病怏怏的脸颊上泛起胭粉。

    见此,他局促的用衣袖拭着汗,故作轻松道:“姑娘,味道还可以吗?”

    女妖不解其意,迎上他热切的目光,直摇着头:“非常难喝,莲子很硬,粥略苦。”

    果然是个极爽直的女子!

    崔寻起登时耳赤,垂眸歉意地安抚:“快别喝了!城内有家卖糖膏的百年老店,回头我让阿忠买给你吃。”

    “没关系!我其实不怎么吃这些,再说这粥忍忍还是能咽下去的——”

    话音未落,他却霍然起身一把将碗夺去。随后更是在她狐疑的目光中,悄声掩上了门。

    雨过天晴,日头正盛,野渠芙蓉相映红。

    蹲在柱子下的阿忠,牙疼的托着腮,面露难色地打量着在院落里来来回回踱步的三少爷。

    实在郁闷稀奇,终是忍不住挠头问:“三少爷,大早上您就忙活,不是下池塘就是生火熬粥的……眼下这既酥且甜的糖膏买回来了,也愣没见您吃上一口——”

    被迫试吃了所有糖品的阿忠,当真不能理解自家少爷的心思。

    “阿忠!我的心很乱。”

    滕罗郡向来不近女色的崔三公子,人都道他满腹绝伦,一心只问圣贤书。可偏在此时此刻,心像被猫抓了般。

    昨日一眼,方寸大乱。

    那不谙世事的清丽孤女,被他无礼窥见了身子。于情于理,作为男人他都不能置身事外!

    “三公子有什么好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遇上了妖怪?”阿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这两日三少爷为何如此鬼祟。

    “子不语怪力乱神,休要胡说八道!”要是,也只怕是仙子。

    在郊外连住三日,崔寻起未免家中起疑。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打发走阿忠,自己仍任劳任怨地守在那女子身旁。

    不过这女妖压根不懂书生到底要做什么,其实她也丝毫不在乎。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彻底恢复功力,早日离开滕罗郡。

    就这样从夏到秋,叶落满地黄。

    她没走,他未回。

    他们俩也从疏离陌生,到彼此熟识。

    伴随着云卷云舒花开花谢,绵绵情愫不觉渐生。

    但她亦有些怅惘,不知道喜欢上一个凡人,究竟是该喜,还是应忧。

    数月后,崔寻起郑重其事的向她表白爱意,甚至送赠一枚鱼形玉佩。

    就这样他们互为钟情,欢笑相亲只恨春宵苦短。

    是年元夜,灯火明,香满路,一夜鱼龙舞。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他情深意笃地向她求婚。

    天为媒,地作证。

    灯下红袖添香,崔寻起揽起佳人纤腰,在她身后笑意情深地执手教她写婚书。

    真可谓:字字怜意,笔笔情。

    “三郎,这是?”

    “傻瓜!你该唤我‘夫君’。”

    “这便是你我二人的姓名,永结同好恩爱不疑!”

    “那要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叫她什么好?”

    “大名嘛?还早着呢,但我们可以乳名‘元夜’。”

    ……

    沉浸在爱意里的女妖,实在没有勇气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

    相处间,崔寻起虽多次好奇她的来历,但都被她侥幸搪塞过去。

    二人浓情蜜意,一切似乎都没有关系。

    直到她身怀六甲,崔府突然来人强硬地将其软禁。再后来,日日相伴的崔寻起竟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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