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和围棋也是有那么点渊源的。
当年受《围棋少年》热播的影响,我头脑发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在棋盘上历经风云变化,阴阳流转,我爸已经被缠得不耐烦准备给我报个班了。
然而是什么阻止了一颗围棋新星的冉冉升起,扼杀了中国围棋的新希望呢?
是我妈。
她说我周六上午画画,下午奥数,周日上午跳舞,下午再学个围棋的话不可能受得了,而且以我咋咋呼呼,坐不住的性格能坚持下来学围棋就是做梦。
连我自己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还没来得及放柴火,燃起的那一小簇火苗就熄灭了。
再大些看了《棋魂》,《三月的狮子》等一众围绕围棋展开的作品,火苗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我现在住的周围就有家棋社,也萌生过要不要去看看的想法,不过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围棋的优先度没有那么高,想着日后再说,现在看来是不会再有机会了。
要问我对围棋有多大兴趣,那倒也没有,想体验一下两只手指夹住棋子气势磅礴压到棋盘上的畅快是一点,第二点便是我对所有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人生充其量不过百年,能掌握的,接触相较于世间存在的还是太少太少了,贪心的我什么都想体验,什么都想试一把。
无关于是否适合,是否精通,仅仅是因为不断尝试新的东西,永远保持热情我才能感受到我是活着的。
我做过羊毛毡,折腾过陶艺,弹过吉他,学了钢琴,写过小说,画过板绘
我不是天才,也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力,不少都只是浅尝而止,发现很多都不适合,但无论能不能坚持下来,能不能有结果,尝试跨出的第一步都是意义非凡的。
而且这么多里面我也很幸运地找到了几件适合又真的感兴趣的坚持到了如今。
年轻,除了意味着自由与热情,还有一点便是好奇心了。
曾经的我就算去做个美甲也会滔滔不绝问店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哪里学的艺,从零学的话要如何开始,而现在的我正在逐渐失去对未知的好奇。
连好奇都没有了的话,又何谈新的尝试呢?
“你现在还下围棋吗?”我问了声。
大学有时候晚上找他讲废话,会碰上他和人在网上下棋。我都说等他下完,这东西分不了心,但宋老师对自己的技术颇有自信,总是一边回复我的胡言乱语一边下。
当代大学生的夜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看剧的,玩游戏的,操场散步的,竟然还有下围棋的。
听他说清华下围棋的人不少,经常会举办比赛,国际性职业赛事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摆盘分析。
以前看电视来回翻台的时候总能看到tv的某个频道中间竖个大棋盘,两边站着解说,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就是给他们这些人看的。
“最近没怎么下了,博士最开始一两年下得比较多,留学生有棋友会。”
棋友会这词就给人一种公园赤膊大爷穿着白色汗衫,摇着蒲扇的质朴感觉。
“高中是业余6段来着?这么多年也没说升个段?”我站着说话不腰疼,轻描淡写调侃道。
“没这个能力。”
“说来你喜欢下棋么?”
宋清许本身就是平淡的人,情绪波动不大,很难看出他对事物的态度,喜欢也好,厌恶也好看上去都是一个样。
宋老师点了点头,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回答:“还行。”
“那你下棋的时候有那种一定要赢下来的欲望么?”
他稍显诧异地望着我,顿了顿后回答说:“说到底围棋也是一种竞技运动,没有人是不想赢的吧。”
我轻笑了一声,也觉得自己问得过于愚蠢了点,只是我从来没有见他在什么事情上表现出过胜负欲,好胜心亦或者是执着。
还是因为他太聪明,太优秀了,只要去做了事情都能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层,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执着什么呢。
“宋老师,你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我突发奇想想问问他这般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的精英有没有诸如普通人一般的无奈。
应该是没有的吧。
该有的都握在手里了,想要的也有足够的能力争取,这样的人生我想不出有什么可后悔的。
但意外地,我没有等到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漆黑晶亮的眼眸投向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思绪却并不在嘈杂喧闹的商场门口,像是飞回了某个遥远的,雾蒙蒙的昨天。
半晌的沉默后他侧身低头把目光看向了我,低声开口了:“没有。”
回答虽如我设想的一样是:没有,但他的表情却是如此难以释怀。
有个说法是人生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我一直觉得这话只适用于能力欠缺的人,对于有资本的,他们有试错的机会,而且选项的量亦或者是质都要高上不少,后悔的概率自然会小很多。
我没有再继续追问,既然他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吧。
宋老师陪我一直等到路演结束,期间我不厌其烦给他科普了不少kpop相关的知识,虽应无用武之地,但对他来说,信息只分“知道”与“不知道”,而不分“有用”与“无用”。
我答应丸子明天也过来捧捧场,不能凑人头,但鼓鼓掌,吆喝几声还是没问题的。
夏天的五点多天亮得出奇,连晚霞都未露面,拂过耳畔的微风也不减燥热,我提议去麦当劳甜品站买个甜筒。
这么多年过去,麦当劳数不清的甜品里,我最爱的还是十多年前初中放学后路过甜品站总会忍不住买上一个的甜筒。
我记得价格是2元,经常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嘴馋如我也没办法吃下两个,便会和朋友商量,一人出一个钢镚儿。
哪像现在,价格翻了倍不说,买一送一也成了微信小程序领券才有的福利。
尽管很多时候我都不会想起这些生活上细枝末节的变化,但一旦有所察觉,还是不免唏嘘。
我问宋老师要不要吃,他例行公事般摇了摇头,可我一意孤行,还是买了两个,递给他的时候倒是没被拒绝。
站了一两个小时,小腿酸疼得厉害,我俩就进到了麦当劳里面,只买了两个甜筒却占了四人位不算吼道,好在这会儿人不算太多。
“我以前早上六点出门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回家都精神抖擞,现在是真的老了,出来几个小时就累的走不动了。”我咬了一大口甜筒抱怨着说,顺便勾下身子用左手锤了捶乳酸分泌过量的小腿。
都说二十五岁以后人的身体机能,新陈代谢会走下坡,我一开始不以为然,直到能确切地感受到变化,才不得不承认。
“缺乏运动而已。”
“这也是一方面吧,是没怎么动了,但我感觉主要原因还是身体不行了。”
“你坚持每天运动一个小时,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我摇摇头,对建议的可行性提出了异议:“有这一小时我宁愿多睡会儿。”
甜品站的店员小姐姐很实诚,给我叠了好几层冰淇淋,小小脆皮不堪重负。
我这一口太贪心,咬得太大,鼻子上都沾上了一块。
正想着拿纸巾擦擦,宋老师却先我一步递了过来:“多大人了,怎么还能吃到鼻子上?”
“这和多大人有关系吗?我应该八十岁了还是这样,你有意见不成?”我接过纸巾往鼻尖碰了碰,反驳得理直气壮。
“没有,挺好的。”宋老师轻笑一声,估计是没预料到,我不仅不反省,反倒挺骄傲。
他笑起来好看,真的好看。
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高冷淡然的样子也好看,但他笑的时候,特别是浅笑,嘴角的弧度完美中和了五官鲜明硬朗稍显难以接近的地方。
加上他笑得不算太多,每每见我都会被牢牢吸引住,移不开眼。
不过,无论如何,他今天笑的次数都有些太多了。
“宋清许,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彩票中奖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好事?怎么心情这么好?”我撑着下巴,摆着一副“一定有猫腻”的表情,询问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仅今天一天他嘴角上扬的次数都能赶上平时半个月的量了,宋老师竟然一脸茫然地问:“有吗?”
“怎么没有!!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笑得有多开心。”
我是个妥妥的行动派,说着就暂时把手里的甜筒暂时交给他报关,从帆布包里麻利地掏出了化妆包,拿出了用了多年的随身镜,高举到他跟前说:“仔细看看!!是不是笑得很开心。”
宋老师左手一个甜筒,右手一个甜筒,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到比巴掌还要小上不少的随身镜前认真打量了一番镜中人,然后来了句:“没有吧。”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他竟然还在狡辩。
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略施小计让他乖乖承认,却听到了一声:“这镜子你竟然还在用?”
镜子?
我怔了一下后把随身镜收了回来。
摔过不少次,镜面有几道明显的裂痕,背后原本的图案也被磨得不成样子了,怎么看都不适合再用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换呢?
因为这镜子是宋清许买给我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