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我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这面破旧的小镜子。
小城的cbd不比北上广深入驻的都是享誉国际的一线高端品牌,反倒有不少名不见经传的本地三五小店。
整齐划一的格子店铺每个占地只有差不多卫生间的大小,一般只有一个店员、有人的时候不耐烦地站起来说两句话,没人的时候便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从卖假冒伪劣香水的门口走过,味道冲得人头疼,成衣店也是清一色的外贸尾单风。
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这些店铺到底是靠什么维持生计的。
我最常光顾的还是中间两三层楼比比皆是的杂货礼品店,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学校门口都一定会有的,专割学生韭菜的店子。
东西的种类倒是丰富,全是文具,杯子,手机壳,贴纸,拼图等一类粗制滥造且买回去绝对不会用的东西。
而我作为一个合格的韭菜,就是精准被收割的对象。
我记不得是哪一年了,我俩在cbd顶楼的店子吃完饭乱逛的时候,走进了一家也就比“清仓甩卖,全场两元”稍微高级点的杂货店,我一眼就相中了一块随身小镜子。
“你说这镜子好不好看?”我虽如此问了,其实并没有真的要征求宋老师的意见,也就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罢了。
宋老师瞧了眼,给了他能给的最好的回答:“还行吧。”
“又是还行,问你什么都是还行,还有别的词吗?”
“还可以。”他顿了顿,换汤不换药,多加了一个字。
“问你真的不如问鼻子。”
这个调侃他人不顶用的说法是我独创的,宋老师一直不理解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想到如此前言不搭后语的修辞。
“那你问问鼻子,看它能给你什么意见。”
“鼻子不比你顶用多了?它说买!”
我看架子上标的价格,四舍五入等于白送。国内外的物价相差太多,最开始我会把什么价格都换成人民币,总是发出直逼灵魂的拷问:卧槽,怎么会这么贵?
后来慢慢习惯了,综合消费水平和工资水平来看其实相差无几。
五块的贴纸,八块的笔记本,十块的纸胶带,意识到就算把整个店子买下来也没几个钱的时候,我彻底膨胀了,拿了个框子像顶级富豪扫货一样,啥都往里面放。
在我把一沓手账贴纸扔进去的时候,宋老师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没用。”我回答得异常干脆。
“没用为什么要买?”
“你问了个好问题,因为我想买!”
“有道理。”
“宋清许,不要再问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问题了,能力范围内,全凭乐意。这两个问题才是最没用,最没意义的。”我借机化身哲学家,提出了“唐”格拉底理论。
宋老师轻笑一声,没有否认我的观点却提出了一个现实问题:“你有钱吗?”
“你在开玩笑吗??没钱我混”
我的尾音未落就想起:我的确没钱。
在阿里巴巴的带动下,移动支付的东风刮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可我这个已经被时代甩在后面的人既没有微信也没有支付,还用的连卖羊肉串的新疆小哥都嫌弃的现金。
咋滴,现金就不是钱了吗?
那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让我一度有想上前理论的冲动。
我今天出门忘记把国内用的钱包带上了,中午那顿饭拍着胸脯说请客,结果到结账的时候店员问我支付宝还是微信我说现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把我平时用的钱包翻了个底朝天,韩元,日元,美元应有尽有却硬是连块钢镚儿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宋老师去洗手间回来帮我解了围。
宋老师接过我手里的框子,“还有要买的吗?没有的话我去结账了。”
“算了算了,不买了!!”我赶紧制止了他,这么一箩筐东西,沉甸甸的,就算单个不值多少钱,合在一起也有大几百,没有让他出的道理。
宋老师:“你客气什么?”
我:“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钱的问题上可马虎不得,你还是学生,不要逞强。”
宋老师:“高考和清华的奖学金算下来还是有点钱的。”
我:“那也是你凭本事挣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宋老师:“不就是大风刮来的吗?只是参加了一场考试而已。”
我:“”
他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我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找到能反驳的理由,不过原则问题上是容不得退让的。
即便还有之后把钱给他这个选项,但我深知,他会以各种诸如“现金用不着”,“现金上都是细菌”等理由拒绝。
虽说麻烦了点,我还是老老实实把东西一件件放回了原处,最后只剩下一眼相中的随身镜了。
想要倒是想要,可惜有缘无分,我脑子正常,不可能为了这东西过几天再来一趟。
正准备把镜子归位时,半路被宋老师截了胡。
“这个我给你买吧,二十几块钱而已。”宋老师说着便径直走向了收银台,三下五除二扫码结完账把镜子递给了我:“图案是挺好看的。”
这次他没有用模棱两可的“还行”而是给了明确的回答。
看来除了“还行”,“还可以”外宋清许是会说别的词的。
小瞧他了,比鼻子还是强上那么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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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坏,就这么用着了。勤俭节约,艰苦奋斗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我笑着把镜子收回到化妆包里,找了个不怎么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喜新厌旧如我,不像是会把东西用到不能再用的人。
“再去买一个?”宋老师把属于我的甜筒递了过来。
“不,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没必要的东西一律不买!”
宋老师用“唐”格拉底的至理名言反问说:“不是说只要乐意就没有有用无用一说吗?”
“人是会变的嘛。”
正说着,玻璃门灌进来了一阵热风,一群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熙熙攘攘走了进来,原本安静的店内顿时变得吵闹了起来。
他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说着明星八卦,抖音神曲,校门口奶茶店的新品,隔壁班学霸的光荣事迹,校长日渐堪忧的发际线。
我模模糊糊得听着,有种宛若隔世的苍茫感,却想不起来曾经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宋老师,我们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我望着这群比我整整小了一轮的孩子,夹杂着羡慕,嫉妒,期许的复杂感情在翻滚着。
【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一个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当我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只觉得日子枯燥冗长望不到尽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重复着千万遍同样的事情。
每天都盼望着能够早些成为独当一面,不受约束的大人。
而真当到了餐桌上的鸡腿不再属于我的年纪,却只想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在十七八岁的夏天就好了。
“哪样的?”
“像这群学生一样的。”
宋老师顺着我的目光端详了一番忙着鼓捣微信小程序的学弟学妹们,若有所思后摇摇头说:“不是,我们那会儿的校服好看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氛围粉碎机,我酝酿升温的情绪被他的一声破坏殆尽。
虽说不少地区的高中已经走在时尚前列向日韩靠拢,校服从清一色的土味运动服变成了格子裙,白衬衫,蝴蝶结,但我们小城的各个学校坚决不肯摒弃中国本土特色。
没有拉链的校服是缺少灵魂的。
我又仔细观摩了一番他们这版校服的式样,从配色到版型,从设计到做工,怎一个丑字了得。
诚然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不应该把精力放在穿着打扮上,但设计师们,你们画草稿的时候真的心不会痛吗?
你们的审美,素养,经验,还有你们的眼睛真的能够允许这样丑绝人寰的东西存在于世界上吗?
“咱们学校校服到底是谁设计的?怎么能这么丑啊,一届比一届丑。”
“外包给了个设计公司,说是拿了三版样式,学生投票选了这个。”
毕竟宋老师的妈妈还奋斗在教学一线,对于学校的事情,他的了解比我多多了。
“天哪,三个里选还选了个这么丑的,另外两个得有多惊天地泣鬼神啊??”我听完不免心头一紧。想当年我们也没少抱怨样式丑,不透气,料子不贴身,真没想到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不过,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脸的问题。
绝世神颜蛇皮袋子裹身也是惊艳时光,温柔岁月,五官磕碜的穿上高定依旧白瞎。
如果以我追星的苛刻眼光去看,说宋老师是神颜有些许过誉,但作为路人,已是天花板的水平了。
穿上我奶奶都嫌弃难看的校服还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
“咱们啥时候才能和日韩一样变成制服啊?我还从来没穿过jk呢。”
受日韩文化的影响,我们这一代人多多少少对邻国的校园文化有着憧憬,特别代表着青春的校服。
充斥着天真烂漫,青涩美好的【校服的第二颗纽扣】若是本土化一下,就只能把外套的拉链剁了。
说来二十岁前后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不要买套jk满足一下学生时代的愿望,拖着拖着就到了说“老龄jk”都算客气的年龄了。
我的感叹触及到了宋老师的知识盲区,他很诚恳地问:“jk是什么?”
“女子高中生的简称。”
这几年三坑兴起,汉服,jk和lolita从小众文化慢慢走向了大众的视野,市场规模年年猛增,商机巨大,新闻里没少报道。
我顺势给他把三坑科普了一番,毫无用处的知识又增加了。
“也没说一定只有高中生才能穿,应该是这种式样的被统一称为jk制服吧。”宋老师观点犀利,一针见血点出了关键所在。
“哈哈哈哈,你思想倒是挺前卫。二十出头凑合,快三十岁的jk可不行。”
虽说三坑到底也不过是一种穿衣风格,jk还是里面最日常的。另有说法女孩子到老是少女,只要得体,怎么穿都是个人自由。
但是吧,快三十岁穿jk,不行,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觉得你和从前有什么改变,况且三十岁又如何呢,你不还是那个你吗?”
宋老师在我一连串的解释和分析后,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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