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走到暖殿时，李旭正坐在案桌前喝茶。
浅金织缎银丝精绣，映照着窗外未化完的白雪，衬得他整个人都萤萤似有微光，丰神俊朗，恍若一幅富贵谪仙临尘的画。
五弟这皮囊长得确实好看，人模狗样的，也难怪欧阳家的小姐会喜欢。
李烨暗叹，随后轻咳一声，摆下脸，不咸不淡的开口，“茶杯还没砸完？怎么还有杯子给你喝茶？”
“呵，皇兄。”
李旭闻声只转过头看了一眼，阴阳怪调的回应一句，也不行礼，然后继续喝茶。
李烨：“……”
眼角跳了跳彻底黑沉了脸，心中怒火在一瞬点燃。
裴盛方见这兄弟俩之间分外眼红的架势，唉叹一口气，无奈摇头，带所有宫人退下，熟练的关好门。
“你这是又跟朕闹哪一出？朕不跟你计较这些礼节，不是由着你无礼放肆的！”
待屋里没有其他人，李烨再也忍不住，大声呵斥。
李旭也不甘示弱，站起身一声高过一声，“臣弟哪敢放肆？臣弟进宫不过是想问问皇兄，给景玉送那么多药，究竟什么意思？”
“送药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希望景卿早日补好身子。”
“那皇嫂也是这个意思？”李旭冷笑。
“皇后？”李烨一怔，有些愕然，“皇后也送药去了？”
“是啊。景玉补药喝得太多，都流鼻血了。”
李旭没好气的说，而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皇兄你不会是不知道皇嫂……”
李烨蹙眉，没有说话，脸色黯淡有稍许说不出的难看。
“所以说这是皇嫂自己的主意，难道皇嫂……”
李旭半眯起眼，凤眸攫住一段危险的光，神情不善了起来。
“朕不知道……”
李烨恍惚，目光闪烁几息攥紧手中扳指强作镇定，“皇后的事朕会问清楚，不用五弟你操心。”
他接着闭上眼，表情恢复到寻常眼睛复又睁开，好似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事情正色道，“朕正好有事找你，选秀的事朕想请你帮忙盯着，别什么人都想塞人进来，也别出什么岔子。”
听到正事，李旭收敛起情绪揖手一礼，“臣弟遵旨。”
可是领完命后他又马上变回嘴脸，负手略扬起下巴，睥睨的对上自己皇兄，“既然都说到选秀，臣弟不得不提醒皇兄，该收心了。”
“你什么意思？”
李烨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寒凉。
“您是大恒的帝王，不该由着性子喜欢男子，甚至为一人疯魔。大恒的江山要后继有人，只有太子一个人是不够的，您该以皇嗣为重，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李旭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只是在说完后暖殿里的空气迅速变冷，变重，变得像搅不动的铅。
李烨逐渐握紧了拳，呼吸越发深沉，喘息越发粗重，额上青筋突跳。
“朕……不可以由着性子？”
“朕……不能有真心喜欢的人？”
他逼近李旭，咬牙含怒的问道。
“皇兄？”
“别叫我皇兄！这个皇帝是我要做的吗！”
李烨瞠怒，一把推开李旭，眼眶一片赤红。
当年恒国先帝病重，李旭守在关外退敌。整个朝堂和宫苑已被樊从艳“清理”，能即位的皇子不多，而李旭的呼声最高。
但是只有李烨知道，其实比起当皇帝，李旭更想当一个身份尊贵的闲散王爷。
先帝病重前三个月，李烨就曾暗地里给李旭传书，叫他速速奔回，谁知李旭迟迟不回，竟能拖到先帝崩逝。李烨无奈，只得先杀了二皇子匆匆即位。因为樊从艳手段狠辣树敌太多，皇位若不在他们兄弟二人手里，只怕根本保不住母子三人的命。
“你明知道我和父皇一样，天生喜欢男子，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当时领兵还故意迟迟不归……”
“你明知道登上皇位后，为了所谓皇嗣，平衡朝堂，娶了皇后又纳了这么些妃子，能得炎儿已经算是极限。现在却偏偏还要拿选秀，拿江山后继这样的话来刺我！”
李烨大吼，再也抑制不住多年压抑的情感。
“朕是喜欢景玉。他曾经是你暗卫，朕从未见过。但你为他求官带他进宫，带他出现在朕的面前，朕一眼就看上了。”
“朕长这么大没遇见过如此动心的人，这些年里魏宫全是照着他的样子收了这么多公子，但终究不是他……”
“朕困在这皇宫里出不去，一辈子都无法随自己的心意活，见自己想见的人，你还想朕怎样！！”
胸腔里的怒意随波涛汹涌的情绪宣泄出口，李烨泪光在眼角闪动，双眼死死盯住李旭。
“皇兄你……”
李旭怔愣，半张着嘴呆呆杵立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刚刚皇兄是在承认喜欢景玉？他是真的喜欢景玉？！！
李旭不敢置信，然而脑海中回想到曾经，妒意慢慢窜起，暴跳如雷，“所以说你以前在我面前说的，想培养他为将才，都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的。”
李烨目光发直，缓缓从李旭身上移开，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朕喜欢他，也欣赏他的能力。想让他发挥所长，捧他光芒万丈，做我大恒最得意的臣子，朝廷中人人艳羡的英雄。”
李旭：“……”
忍下愈烧愈旺的酸火，强扯出笑，皮笑肉不笑。
“您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干脆让他进魏宫呢？”
“你以为朕不想吗？”李烨嗤笑，随即化作苦涩，“可惜朕不配……”
他已经有了皇后，有了一宫的妃子。景玉那样纯净的人，自己又怎么配站在他身边，陪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再说朕再喜欢有什么用？五弟你连让他进宫当差，放在我身边让我多看几眼都不行。还要管朕送了哪些东西，有事没事的跑过来指责朕，跟朕发脾气……”
李烨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李旭不理解自己皇兄的意思，不理解怎么就不配，也不想理解。
他烦躁难堪，浑身燥热到快要失去理智。
原来小侍卫跟在自己身边也能惹人觊觎，还惹人觊觎了这么多年！
“皇兄你既然处在这个位置无法改变，那还是早点接受现实。”
“景玉是我的侍卫，永远都是我的侍卫，您不要再做无畏的妄想了。”
他冷下声线漠然的说，说完直接冲出去，留下李烨一人，头也不回的想直奔王府。谁料在走出殿门开门的刹那，撞上襄善珺僵硬的立在那，满脸泪水沾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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