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强迫人学武就算了,竟还逼人净身?这简直令人发指!”沐春风闻言勃然大怒,“素闻天启五大监权势通天,却不想竟霸道至此!萧兄,既然你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人,我必护你周全!”
萧瑟眉目低敛,一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模样。
秦筝又在心里念了一连串坏东西,转过身去趴在船沿上继续看大桨划水,雷无桀和唐莲面面相觑,司空千落没眼看,干脆地转过了头跟着秦筝一起看划水。
“取我的剑来!”
沐春风伸手一挥,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气势,萧瑟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羸弱的青年,没想到看起来这般弱不禁风的人,也习过剑术。
不过试图在掌剑监面前抢人,这富家公子怕是没见过真正的江湖高手。
“公子,三日之约已到,随我回天启吧。”瑾威的声音遥遥传来,颇有几分威严。
“跟你回去?跟你回去的话,公子不就变公公了?”沐春风冷笑一声,也朗声道,“在下沐春风,青州沐家三子,此行前往深海,已有行牒,请公公让路。”
沐家三子?
瑾威微微一皱眉,青州沐家自然不是谁都敢得罪的人物,但拿这名号来压五大监,却有几分可笑了。
此时,沐春风的手下将他的剑递了上来,标准的富家公子之剑,金柄玉鞘,看着精美,但一遇到真正的利剑,瞬间不堪一击,“萧兄弟放心,五大监的名号在天启有多响我不管,在我青州沐家面前,算个屁!”
几人一愣,这沐春风看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雅气十足,却没料到突然飙出一句脏话。众人还在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脏话里愣神的时候,沐春风已经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冲着瑾威一剑劈去。
几乎同一时间,瑾威也挥出一剑朝他们刺出,他的小舟仍在几十丈外,但剑气却带着威势冲着众人直袭而来。
瑾威的剑,如厉鬼出渊,带着浓浓的戾气和压迫。
沐春风的剑,却如辽阔大海,剑气浩瀚。
秦筝吐出两个字:“好剑。”
几十丈之内的海水都被那一剑掀起,又朝下猛拍而落。
一剑起千山,动万潮,剑心冢李素王所铸,当世十大名剑位列第七的动千山!
雷无桀看着那柄出鞘的剑,大喜。
可那潮起浪落之后,瑾威的身形再度出现,他站在那一叶扁舟之上,一身紫衣蟒袍没有沾上半点海水。
秦筝又吐出四个字:“剑法好烂。”
司空千落连忙捂住她的嘴,好不容易忽悠了个人当靠山,万一主人家发怒把他们赶下去可怎么办?
小道姑的评价,萧瑟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确实。”
沐春风也不恼,他笑道:“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可我学剑又不是为了杀人,主要还是好看最重要。”
“没时间了。”眼见那小舟越行越近,萧瑟看向秦筝,“不要伤他,弄翻他的船即可。”
秦筝提着手里的桃木剑,贝壳剑穗轻轻作响。
那是一柄看着很普通的剑。
秦筝跃上了船尾,瑾威看见她脚下的小舟下意识地停滞片刻,年纪最小的剑仙,且让他看看有什么本事当剑仙。
“你用符箓封厉鬼,恰好我有一剑,可令鬼神惊惧!”秦筝挥出一剑,那一剑将连绵的海面劈出一道二十丈长的裂缝,连雪松长船这般巨大沉重的船身都有了明显的晃动。
迸裂的海水冲天而起,船上的人甚至连瑾威的影子都看不到,“落!”
小舟上的瑾威公公挥起长剑,剑上的符篆飘落了整整一半,他的剑划了一个圆,挡在那倾轧而下的海浪前。
然秦筝又是一剑挥出,那受阻的浪潮在后浪源源不断的叠加下聚起万钧之势将那一叶小舟压得四分五裂,瑾威的身形在浪潮压下的刹那凌空跃起,再度落下的时候只能踩住一片断裂的船板。
沐春风抽了一口凉气,道:“秦姑娘这不像是在用剑,更像是……作法。”
秦筝闻言回头笑道:“剑法的最终是大道归一,你这么说也没错。”
萧瑟看了眼立在原地不动的瑾威公公,“只剩下一块小木板,饶是瑾威公公功力再强,也追不上我们了。沐兄弟,劳烦让船上的兄弟们加快些速度。”
沐春风回过神朗声道,“梁叔,让船夫们加速!”
凤凰于飞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雪松长船乘风起航,将瑾威的身影甩在身后,如萧瑟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追上来。
沐春风定了定神,他看着秦筝,“先前见秦姑娘穿着道袍,如今这一手着实让人惊叹,我出门前曾听人说雪月城里出现了一个年纪很小的道真,使得一手好剑法,十六岁便入了逍遥天境,比几年前传的那位十七岁入逍遥的天才年纪还小,想必便是姑娘了吧?”
秦筝眨眨眼,倏地飘到了萧瑟背后,拽着他的衣袖躲了躲,摇头晃脑地装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天呐,为什么她会被人认出来,她的名气这么大了吗?
沐春风的笑容不变,他看着边上神色微异的几人,“你们一个姓唐,一个姓雷,甚至还有人姓萧,这几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姓。虽然大哥们都说我读书有点读傻了,但是我还没有真傻,几位应该都是雪月城的人吧?”
“你姓唐,你是唐门的人?雪月城里和唐门有关的人中,最有名的就是唐莲了。”沐春风看向唐莲,后者轻咳一声,垂下了眼。
“抱歉,并不是有意隐瞒。”
“你拿着枪,雪月城里用枪的人最有名的就是枪仙司空长风,你不可能是他,但是天下皆知,司空长风有一个女儿,只是从未出过雪月城。”沐春风笑着朝司空千落拱了拱手。
“司空千落。”
“司空姑娘好。”沐春风笑容温和,他又看向雷无桀,“你姓雷,来自雷家堡?”
雷无桀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我的确叫雷无桀,没有骗你。我的师父是李寒衣,雪月城二城主。”
沐春风的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当真!?”
“如假包换。”雷无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沐春风点了点头,又看向萧瑟,前面三个全都是雪月城三位城主的弟子,可这人……“你姓萧,又劳得五大监亲自来追你,这个姓我可不敢乱猜。”
萧瑟眼观鼻鼻观心,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位看上去只是个富家公子的沐春风。
一行人的身份随着秦筝的暴露接二连三地被揭开,沐春风没有半分被隐瞒的恼怒,相反,他非常高兴。
高兴得要疯了。
“没想到我尽然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有名的人物!”虽然他的年纪大了,但架不住他有一腔少年热忱,沐春风振袖一呼,“备酒!”
几个人起初没什么反应,随后连忙按住沐春风,“不能喝酒,喝酒会出事的。”
沐春风一愣,“为什么?”
“小先生……不能饮酒。”雷无桀尴尬地看了一眼秦筝,她要是喝了酒,发起疯来这艘船上谁打得过她,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这样么?那……”沐春风刚想说什么,就见秦筝迅速地摆摆手。
“没事,你们喝吧,我在外面坐着,不要扫兴。”以前他们在雪月城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去东归酒肆喝酒,如今他们带着她一路东奔西跑的,就差滴酒不沾了。
秦筝觉得很不好意思。
最终,沐春风那间装饰华美的书房里备了酒菜,萧瑟陪着秦筝坐在敞开着的窗边品茶,其余几人坐在另一边饮酒。
沐春风看着那叠在一处的衣角,轻咳了一声,“敢问萧兄和这位小剑仙可是……”
他还在斟酌着用词,那边萧瑟已经不紧不慢地答了句:“家养的。”
什么家养的,胡说八道!
小道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萧瑟被瞪多了,只觉得那眼神就跟奶猫儿挠了一爪子似的,痛是半点没有,就是有点心痒。
他挑了挑眉,“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难道还不是家养的?”
秦筝点了点那边坐着的三人组,“那他们也都是家养的。”
司空千落立刻反驳道:“出门前阿爹给了我好多银子,我可不用人养。”
唐莲咳咳两声,“我好歹堂堂雪月城大弟子,外出的任务赏银那么多,不缺钱。”
雷无桀摸了摸至今还干瘪着的空袋子,干笑两声,等他回了雪月城一定要想办法赚钱。
秦筝朝雷无桀努了努嘴,“你看,他也是家养的。”
萧瑟扶了扶额,谁要养这么个夯货。
几人一边品酒饮茶一边聊天,他们有点好奇,沐家此行前往三蛇岛抓蛇,为何沐春风这样重要的人物会亲自跟来。
“实不相瞒,家里兄长生了病,久寻良医无法得治,我从一古籍上看了医治之法,上面有三位药引,分别是三条蛇的蛇胆:金线,银衣,以及铁琉璃。”沐春风抿了口酒,“此行虽然是为了给家里添几道珍贵药材,但更多的,是为了拿那三种蛇的蛇胆去的。”
“不知沐家兄长害的是什么病?”唐莲问道。
沐春风犹豫了一番,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殿后桃花漫天下,堂下何须了姻缘。锦帐风云难相会,枉复桃花滴露恩。”
听着有几分意境,但是每个字分开秦筝都听得懂,连起来却是一团迷糊,“什么意思?”
不光是她,其他几个人也是一头雾水,反倒是萧瑟面露异色,看了眼旁边竖着耳朵的小道姑,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无人听懂的场面让沐春风有几分尴尬,他咳了咳,“这病有些难以启齿,不太方便说。”
“哦。”秦筝点了点头,“隐疾。”
沐春风朝窗边那位谪仙似的小先生看了一眼,“还是小先生懂。”
萧瑟垂眸,“你懂?”
小道姑疑惑地抬眼,“什么?”
他看着她白白嫩嫩毫无变化的耳垂。
她懂什么懂,懂个屁!
“沐兄要的三种蛇……”唐莲沉吟道,“金线蛇好寻,银衣蛇难觅,至于铁琉璃,这是什么蛇?”
“三蛇岛,分别为金线岛,银衣岛和琉璃岛。铁琉璃就在那琉璃岛上,据说是一条其长无比的巨蛇,已经存活了几百年,只等乘云化龙的那一日。”沐春风说起那三蛇岛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我很想去见一见。”
在海上的第一日,沐春风作为主人家带着他们在雪松长船上能走的地方转了一圈,这艘船名为金错号,是北离仅有的六十二艘雪松长船之一。
甲板上除了沐春风所在的主舱外还有一栋独立的双层小楼,视野很好,一行人住了进去,直觉这一趟出海真是碰上了天大的运气,再想到他们即将去往深海,更是充满了期待。
这种高涨的情绪持续到了半夜,秦筝忽然吐得翻江倒海,惊动了众人,巴掌大的小脸都发青了,她二话不说掏出木剑整个人挂了上去。
沐春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蔫巴巴的小道姑,“小剑仙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个在雪松长船上晕船的人。”
雪松长船那么大,那么沉,吃水很稳,一般的波浪根本掀不动它,走在甲板上就跟走在陆地上没有区别,怎么会晕船呢?
秦筝的脸都皱成苦瓜了,闭着眼就着司空千落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热水,淡了淡满嘴的酸味儿,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白天都好好的没事,晚上一躺下来就感觉自己跟着这船一荡一荡的,把她人都荡傻了。
小道姑哼哼唧唧地抱着悬空的木剑,大有接下去的日子就打算这么挂在上面不下来的意思,萧瑟揉了揉眉,他还真没考虑到秦筝会晕船这种事。
他们这一去来回不知道要几个月,怎么办?
沐家是北离最大的药材商,沐春风也会一点医术,取来药箱给秦筝扎了几针,又配了点冰片和薄荷给她提神。
萧瑟留了下来,看着面前忽前忽后的一人一剑,这要御着剑跟船飞一晚上她还睡不睡了,“阿筝,下来。”
“不要,晕。”
不得已,他声音软了软,“乖,来我这。”
小道姑翻身一迈,坐到他腿上,双手一抱就像刚刚抱着剑那样把人抱住了,埋头在他肩上的毛领里蹭了蹭,“你不许晃。”
整个人都黏上来了,娇娇软软地贴在他胸口,萧瑟轻吸了口气,暗骂一声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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