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武力,浊清甚至不在魔教教主叶鼎之之下。他在那个夜晚悄悄离开皇陵,参与了对你的劫杀。我父亲最后救下了你,但你们两个都被他的绵杀掌所伤。你中了一掌,所以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姬雪顿了顿,漠然道:“我父亲一共中了十六掌。”
雷无桀倒吸了一口冷气,片刻之前他还很困惑为什么莫衣无法医好姬若风,现在终于明白了,萧瑟只中了一掌就伤得这么严重,姬若风中了十六掌还能够活下去,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萧瑟陷入了缄默。
秦筝也抿了抿唇,萧瑟的伤她师尊尚能治好,他的师父怕是难救,“怒剑仙是白王的人,那个太监是赤王的人吗?”
姬雪看了她一眼,“自北离第三代皇帝当权时,五大监权力过大,国君昏庸无能,导致宦官乱政,朝野上下不得安宁,几近亡国。因此第四代皇帝登位后立下规矩,每任帝王驾崩之后,曾经的五大监便要负责去皇陵守陵,未得圣旨允许不得离开。”
秦筝愣了,宦官想乱政,所以,现在除了白王和赤王,还杀出一波太监?
“前朝时,浊清公公的名号在朝野上下多么响亮,他不会甘心落得个在皇陵守陵的结局。而且浊清够强,他有手腕,有狠心,也有能够决定朝局的事物。”
什么事物?
姬雪缓缓说道:“那件事物,能帮助琅琊王登上帝位。”
“混账!”萧瑟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琅琊王叔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
“是,但天下百姓想让他当皇帝,文武百官想让他当皇帝。他不想做,可所有人都逼着他做。”姬雪望向萧瑟,“就像曾经的你一样,你想在那间客栈中终老一生,但总会有什么人和事出现,推着你向前,作出决定。”
雷无桀一惊,当初是他不小心打砸了萧瑟的客栈,所以萧瑟才跟他离开了那处破漏的雪落山庄。
难道这也是有人算好的?
屋里的四个人都突然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萧瑟才终于再度开口:“你只需要告诉我,皇叔是否真的有谋逆?”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知道。”姬雪答道。
“谁?”萧瑟问道。
“明德帝。”姬雪缓缓道,“琅琊王被捕入狱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所以任何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浊清公公在你离开天启之后很快就病死了,他死得蹊跷,能让他这样死的也只有明德帝。”
从百晓堂回雪落山庄后,萧瑟脱下狐裘换了一身青衣蟒袍,双手拢在袖中,望着天空中的飘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管家来问迁府事宜,自从那天应下明德帝搬进永安王府之后,萧瑟就交待了徐管家先派人过去打点,不过那边的东西一应俱全,需要搬动的也就那几样萧瑟惯用的。
“明日就过去吧。”萧瑟收回了心神,答了徐管家一句。
“以后不住这边了吗?”秦筝看了一眼周围静谧的雪地,搬家搬得好频繁。
“你想回来住就回来住。”萧瑟摸了摸她的头,“等以后成亲,你可以从这里出嫁。”
徐管家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笑着点点头,“这边会一直派人打扫的,夫人放心。”
秦筝大窘。
“对了,”萧瑟看向小丫头,“你是几月的生辰?”
“三月。”
萧瑟的脸色微微抽动,“三月?”
秦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初一。”
徐管家清了清嗓子,笑道:“那很快了。”
“徐管家。”
“在。”
“派人去钦天监问问三月有没有什么好日子,三月不行四月也可,挑个最靠前的日子。”
“是。”
“再派人去问问兰月侯最近父皇精神如何,我带阿筝进宫。”
“是。”
徐管家走的时候脚步都带风,秦筝放下捂脸的手,幽怨地看着他,“还剩一个月多点,你打得过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秦筝直接拔了剑出来,“那试试。”
叶若依由侍卫引着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剑一棍打得满园风雪同舞,她不由诧异地问道:“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
雷无桀尴尬地挠头,“小先生的生辰在三月初,再过一个月就十八岁了。”
叶若依一怔,随即轻笑了起来,“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怪不得我听人说萧瑟分别派人去了钦天监和兰月侯府,叫白王和赤王的眼线知道还以为他要搞什么动作。”
雷无桀看着轻笑的叶若依,不自觉红了脸。
一道剑气扫落满树落雪,朝他们这边来,秦筝踩着剑倏地飞上半空,不满地冲雪地里那家伙叫道:“不打啦!再打你今天也打不过我!”
萧瑟好笑地看着在天上不肯下来的秦筝,“你就不能让让我?”
秦筝的表情有些古怪,想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若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
“不要脸。”叶若依微笑。
雷无桀暗中拍手叫好,对上萧瑟转过来的目光,却怂得只比了个口型,没声。
萧瑟收起棍子朝这边走来,“你怎么来了?”
“听到你府上派人出去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叶若依顿了顿,又道,“昨天掌印监瑾言公公来了将军府,他走之后,父亲离开天启了。”
如今闭城令已解,百官出城不受限制,但朝局却因为三位王爷的齐聚而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这个时候身为中军大将军的叶啸鹰离城而去,总觉得有些阴谋的味道。
萧瑟沉默片刻,去了趟百晓堂,五大监这个潜在的因素让他不得不提防,他将今天在百晓堂里得知的情报简要地告知了叶若依,叶若依听后脸色微沉。
“那样能让琅琊王登位的东西……”
萧瑟垂着眸,“太安帝的龙封卷轴。”
北离不立太子,但当朝皇帝会将储君的名字写进卷轴之中,归天时卷轴上所写的名字就是继任的帝王。卷轴以龙章火封,且里面封藏着未来真龙的名字,所以叫龙封卷轴。卷轴在年祀祭典那一天,一份交由五大监保管,称传帝命。一份交由钦天监封藏,称达天意。
前朝太安帝留下的卷轴,一封被琅琊王萧若风当场撕了,而另一封则在送往钦天监的途中消失了。这个世上,若真的还存在着龙封卷轴,只可能是那一封。
“如今陛下病重,这封卷轴的出现,或许会成为一个逼宫的理由。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天启,”叶若依抿了抿唇,“两者之间或许存在着什么联系。”
“大将军,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雷无桀问道。
“叶啸鹰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萧瑟直呼其名道,“而他现在也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人。”
秦筝屈腿一垂在长剑上坐下来,晃悠悠地在天上打转,他们说的朝局她听不太懂,也不爱听,反正萧瑟走哪儿她跟哪儿就是了。
第二天的时候,一辆马车从雪落山庄驶向永安王府,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两排带刀侍卫。在天启城搬个家能搬得这么轰动的只有王爷了,而最近需要搬家的王爷也就那位刚回来不久的永安王了。
而永安王殿下现在正靠在马车车厢里翻着黄历,满脸不信邪地瞅着上面的日子。
在外面车架上的徐管家小声说道:“国师说上半年最好的日子在五月廿七,往前虽有吉日但都是小吉,按公子的身份得挑大吉才行。”
萧瑟瞥向旁边的秦筝,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地在打坐。他叹了口气,“兰月侯那边怎么说?”
“侯爷说陛下病情反复,连日扎针,十分疲惫,公子若要进宫需得再等几日。”徐管家说话的声音更小了,毕竟现在还在大街上,不好妄议。
“两件事,两件事都不顺。”萧瑟轻啧两声,“看来近来运道不好。”
旁边装聋作哑的小道姑抬眼瞥了他一眼,一个精美的锦盒递到了她面前,她的视线下移,“什么东西?”
萧瑟帮她打开,里面盛着一对玉石打造的小球,晶莹剔透,秦筝估摸着,她一只手能抓两个,“这个拿来干嘛?”
萧瑟伸手将那两颗小球拿了起来,放在他的掌心里显得小了,他示范性地捏着两个小球在掌心里转了转,然后又塞到秦筝手里,“你手指不太灵活,用这个练练,试试看。”
秦筝学着他的样子转着小球,哐当,一颗球落了地,她的眼皮跳了跳,弯腰捡了回来,没转两下又滚了一颗下去,小道姑的眉毛已经拧起来了。
萧瑟帮她捡了起来,“不急,你慢慢练。”
于是小道姑就这么左右开弓地一路转到了永安王府,雷无桀和司空千落陪着将唐莲转移到了王府里,随后他们两人便在门口等着萧瑟和秦筝过来。
下马车的时候雷无桀看见秦筝手里的小球,再看她一脸深沉的模样,有些好笑,“小先生怎么玩起老先生把玩的东西了?”
秦筝跟这两颗球杠上了,闻言只抬眼瞥了雷无桀一眼,然后低头继续转球,磕磕绊绊地转了半天总有一颗要掉出去,她也懒得弯腰捡,脱手而出的刹那就用内力聚起抓了回来。
“大师兄安顿好了?”
“嗯,天女蕊正在照顾他。”雷无桀掰着指头掐算着时日,“就快到华锦来给大师兄看伤的日子了。”
萧瑟一点头,也好,到时候趁机问问华锦明德帝的情况。
几人正欲进门,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挤到的人群前,却被侍卫拦下,他高声道:“六皇子!”
萧瑟回眸,看那小厮满面悲戚,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九爷……九爷没了……”那小厮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筝手里的两颗球全都掉了出去,她对九爷的印象还停留在千金台里那个委婉地喊她小妹妹的慵懒男子,他还喊过她小天仙,小王妃。
虽然看着不怎么正经,但却是萧瑟的朋友。
没了。
萧瑟收回即将迈过门槛的脚,低声喃道:“今日还真不是个搬家的好日子。”
天命斋。
九九道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中央,上面盖着一块白布。
旁边坐着一脸阴沉的独孤孤独,以及泪痕未干的胡蛋还有五呆呆。他们四人从小在天启城长大,也是萧瑟的千金宴上第一波出现的客人。
萧瑟带着秦筝和雷无桀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起身打了个招呼:“殿下。”
他走到九九道的尸体边,撩起那块白布,想从伤口上看出点凶手的端倪,独孤孤独已经先一步说道:“一刀毙命,刺穿了心脏。”
萧瑟皱眉道:“我见过九爷的身手,若单打独斗的确算不得强,但是想要保命却不难。”
“我看过,小九的飞刀用了,毒粉也撒了,而且我查验了尸体,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燕子翩飞的起身式,他当时正准备逃跑。可对方比他很快,只用了一刀,动作迅捷,狠辣。”独孤孤独平静地说道。
秦筝低头看了眼那具面容已经灰白的尸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抬手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道家礼,退到一边。
雷无桀俯身仔细地看了一下那个伤口,忽的皱眉道,“这刀法我见过的,但是……不可能啊!”
胡蛋急道:“雷公子你在哪里见过这杀害九哥的刀法?若让我知道了是谁,我势必将其碎尸万段!”
雷无桀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伤口,抬头望向萧瑟,“没错,但那个人已经死了,被你杀了。”
萧瑟轻轻皱眉,“谢七刀。”
“对,是他的刀法,可以确认。”雷无桀将白布合上,重新盖住了九九道的尸体。
“既然这个叫谢七刀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天启呢?”五呆呆问道。
秦筝的脸色霎时变得很冷,暗河的人还是来了。
苏昌河来了吗?
最好是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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