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王府,萧羽脸色阴晴不定地听着跪在面前的探子禀报,“永安王的马车往宫里去了?”

    “是的,一个时辰前,华神医的徒弟沐春风进了永安王府,现在他也在那辆马车上。”

    萧羽皱了皱眉,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烦躁,苏昌河被秦筝杀了,苏暮雨和慕雨墨早在苏昌河死之前就已经离开天启了,谢家的谢旧城一死,暗河的杀手便不再听他驱使,更糟糕的是,夜鸦和无心都被萧楚河带走了。

    他布下的棋盘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龙邪还是没有消息吗?”他的眉心紧拧着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探子低下了头,“没有。”

    往日这些人都是龙邪在管理,如今龙邪不在,他们直面着赤王殿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得地发颤。

    龙邪那日被派出去袭击正在挑战天下第一楼的萧瑟等人,事后萧瑟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永安王府,龙邪却不见踪影。赤王府的暗探去打扫战场的时候只找到了包括苏昌河和谢旧城在内的几具尸体,剩下的药人和龙邪不知所踪。

    显然是被萧瑟一起带走了。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永安王府的防守就和铁桶一般,萧瑟和秦筝两个半步神游的人在王府里,又有诸多逍遥天境的高手在,他们无数次尝试潜进府邸都失败了。

    有本事你也可以来永安王府,还没进门就给你打出去。

    萧羽想起萧瑟和秦筝甩在他脸上的话,顿时气得牙痒痒,你们俩都给我等着!

    “去派个人告诉大监,绝不能让萧瑟进宫。”

    探子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萧羽冷冷地看了过来,后者头皮一紧,艰难地开口道:“和大监联络的事,以前都是龙邪大人负责的……”

    一个茶盏重重地摔在了他的脑门上,“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想办法!”

    探子被淋了泼头的烫水,顾不得去擦脸上沾着的茶叶,连忙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雷无桀和唐莲一前一后守着赤王府,雪月城的其他弟子守在角门和院墙处,瞧见有人行迹鬼祟地出来,二话不说上去打晕了撂倒在地。

    谢烟树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今儿这赤王府,连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皇宫门前,永安王府的马车被侍卫拦了下来,徐管家出示了一封圣旨,正是之前明德帝下的准许永安王每隔三日进宫一次的圣旨。

    只是这封圣旨虽然下了,永安王却没真正进宫几次。

    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再一看马车上坐着的,永安王殿下和他的小王妃,华神医的徒弟,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宫门处放行以后,马车载着三人不疾不徐地朝太安殿的方向去,萧瑟拉着秦筝的手叮嘱道:“待会儿你和沐兄先去找华锦,然后想个办法去景泰宫找宣妃娘娘,让华锦给宣妃诊脉,看看能不能诊出那只蛊虫。”

    “你要单独去见陛下?”

    “是,有些话,我想单独和父皇谈一谈。”萧瑟拍了拍秦筝的肩膀,“若是父皇没醒,我就等在那里,你只管放心去景泰宫就是。”

    到了太安殿前,马车被禁军拦了下来,按惯例卸去武器之后,两人入内觐见,兰月侯在前朝替明德帝处理政事,此时并不在太安殿中,萧瑟扫视了一圈,发现瑾宣不在。

    他留了个心眼,随即看向龙榻上靠在枕头神色疲惫的明德帝。

    明德帝像是刚刚用过药,整个人意识混沌,帝王凌厉的双目此刻正耷拉着,尽显老态。

    萧瑟心中微微担忧,轻声唤道:“父皇。”

    过了好一会儿,明德帝才稍稍抬头,眼珠转向这边,“你怎么来了?”

    “来见见父皇。”萧瑟垂首道。

    “我刚刚听到通传,你媳妇也来了,怎么不见她?”明德帝徐徐吐了口气,说话皆是一句一顿的,似乎很是费力。

    萧瑟抿了抿唇,“阿筝贪玩,遇上华神医,两人年纪相仿,一道说话去了,父皇莫见怪。”

    “这两个小姑娘脾气倒是有些像,的确会很投缘。”明德帝微微笑了笑,“不过你往后不可宠她太过,免得她性子野了去不好管教。”

    “不碍事的,阿筝很听我的话。”

    明德帝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淡去,“你们感情好,这是好事,但是她孩子心性,以后担不起大任,你若认定了她,便要仔细教她些规矩。”

    萧瑟顿了一瞬,“阿筝她心里有数,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会放肆一些。”

    “这样也好,往后的日子是你们过的,你母妃不在,我也不会管太多。”明德帝轻轻叹了一声,合上眼,似乎要睡去了。

    颇有深意的话语理解起来总有两番意思,萧瑟沉默片刻,“父皇。”

    明德帝不答。

    萧瑟一人站在榻前,太安殿内的人早已退得干干净净,他轻声道:“儿臣今日进宫,是为了老七的事来的。”

    明德帝仍旧不语,但那枯皱的眼皮却微微动了动。

    “非是儿臣容不下他,而是老七做事屡屡过界,往后皆是伤天害理。”萧瑟垂眸看着床边垂下的明黄色寝被,“儿臣若是不阻止他,会毁了整个天启。”

    后宫的院墙里,秦筝抱着同样娇俏妍丽的华锦灵巧地翻过一道道红墙,她们是直接翻墙进的后宫,绕开巡逻的守卫朝着景泰宫的位置去。

    华锦被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掐腰抱着很不习惯,“你不是会御剑吗?”

    “宫里御剑,疯啦?”秦筝翻了个白眼,伸手搂着华锦的腰往上提了提,她给华锦吃了一颗风身丸,抱着倒是不费力,就是两人的身高半斤八两,跑起来怎么看怎么怪异。

    “那你背我也成。”华锦翻了个白眼回去,“我快被你勒断气了。”

    秦筝摸了摸鼻子,身子一矮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华锦险些叫了出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耳畔哗哗风声一过,高低起伏的红墙如浪,荡得她头晕。

    骑马坐车她不晕。

    被兰月侯被沐春风带着轻功赶路她不晕。

    被秦筝抱着,她脑仁都晕痛了。

    好不容易翻进景泰宫里,华锦扶着墙脸色惨白,秦筝幽幽地问:“真有那么难受吗?”

    之前瑾言哇哇大叫了一路就算了,那是提着两只胳膊飞的。

    再往前……萧瑟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华锦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穴位,她舒了口气,“先进去吧。”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猫着腰在景泰宫的园子里穿行,景泰宫还和秦筝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纱幔吹拂,透露出一片空旷和孤冷。

    “宣妃娘娘?”小道姑趴在窗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一根锐利的发簪穿过珠帘射了过来,秦筝动了动手指,发簪来势一缓,停在她面前,她伸手拨了拨上面挂下的珠翠,“娘娘这个打招呼的方式不好。”

    “你这孩子,难道是不请自来惯了?”珠帘一掀,一袭袅袅倩影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紫色的宫装将她纤细的腰肢束得窈窕美艳,不管第几次看都那么让人挪不开眼。

    秦筝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伸手拉起蹲在自己身边的华锦,“今天的确是偷跑来的,上次可不是。今日来是想给娘娘诊脉,这位是华锦,药王传人,给陛下诊脉的小神医。”

    “有所耳闻。”宣妃走到了窗前,看着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姑娘,不由笑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为什么要给我诊脉?”

    “萧羽给娘娘下了蛊毒,娘娘知道么?”

    宣妃心神微微一震,那一瞬间她心里滑过无数个场景,脸上却不动声色,“我是羽儿的母亲,他不会这么对我。”

    “这是小和尚亲口说的。”怕宣妃不知道,秦筝又补充道:“就是叶安世,上次借了娘娘的血,今天早上我们把他救醒了,也是这位华神医帮的忙。”

    宣妃脸上微微起了波澜,但唇却紧抿着。

    华锦有些不耐烦,“你不是武功很高?把她按倒了我把个脉不就完了?”

    话音未落秦筝就整个人翻进了梢间,小手奇快地朝宣妃捉去,宣妃也是有武功傍身的人,裙摆一晃,身形急退。

    荡开的真气和穿梭的人影将四处垂挂着的帘幔纠缠成一团,秦筝剑指一划,素白的布帛片片撕落,宣妃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纷纷扬扬如雪落的帘幔中,她提了气追上去,两人眨眼间便绕着红漆梁柱转了好几圈,仿佛一对绕梁的燕。

    “别转了!”华锦头疼地扶额,“晕死了!”

    “得罪。”秦筝手中剑诀变换,月白色的剑气蜂拥而出,她手里并无三尺青锋,却仿佛有一剑涤荡山河,“大道无术,定!”

    三枚银针从华锦手中飞出,朝滞缓的身影刺去,宣妃半边身体一麻,整个人跌落下来,秦筝眼疾手快地将她拦腰托住,在后者冰冷的注视下讪讪一笑,拉开了她的袖子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华锦,快来!”

    华锦翻过窗台快步朝宣妃走了过来,手指一搭,“萧羽恶贯满盈,你对他妈那么客气做什么?”

    “这也是小和尚他妈呀……”秦筝小声反驳。

    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到了宣妃,她冰冷的神色褪去,露出几丝黯淡。

    华锦给宣妃诊了好一会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脉象的确有异,但是我查探不出来蛊虫在哪个位置。”

    “有就行,小和尚说他亲眼看到萧羽把蛊虫丢进去的,找不出来没关系,小和尚已经有办法了。”秦筝拉起忽然目怔的宣妃往自己背上放,“我们走。”

    按萧瑟说的,只要能够确证宣妃身体里有蛊虫,就把她带去太安殿,这是人证,也是物证。

    怕就怕萧羽到最后抵死不认。

    秦筝身量小,但宣妃一介女子也轻,塞了一颗风身丸之后她朝华锦招了招手,“得快点,两个人我带着很吃力的。”

    华锦暗暗发誓等她出去一定要自己学一门轻功,她忍着头晕被秦筝架了起来,她身上的风身丸药效已经过了,秦筝自然没那么大的力气再把她打横抱着,只能像之前那样勉为其难地架住她的腰。

    “等会儿到太安殿,你们怎么跟皇帝陛下说?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说多了会刺激到他,万一晕过去就麻烦了。”

    “万灵丹先备着。”秦筝带着两个人蹿上宫墙,身形笨拙了不少,无奈只能将内力施展开来朝着外宫的方向狂奔。

    哎,应该叫千落姐姐一块儿来的,起码她能抱一个。

    眼看着外宫和内宫交界的宫墙就在前方,沐春风就在另一边的墙下等,秦筝喘了好大一口气翻墙落地,却被面前的一幕惊了个透心凉。

    “春风!”

    华锦惊慌地叫了一声。

    “两位小师父,你们可算来啦!”沐春风盘膝坐在地上,笑着打了个招呼,脸色却不算好看,他的头顶被一只铁手套牢牢地按住,按着他的人,一身紫衣蟒袍,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监,瑾宣。

    “永安王妃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宣妃娘娘。”瑾宣淡淡地开了口。

    秦筝将宣妃放了下来交给华锦,“我们是有正事,大监却是有私心。”

    瑾宣的手始终按在沐春风的头顶,只要他用上内力,就能将沐春风的头盖骨拧碎。秦筝把手背在身后在瑾宣看不到的方向并起剑指划了一个圈,“大监是怕赤王府的事情一旦告发会牵连到自己所以赶来灭口吗?”

    瑾宣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沐春风的头顶轻轻敲了敲,细密的冷汗沿着后者的额穴淌了下来,“从你入天启开始赤王殿下就一直在想办法除掉你,可始终没有成功。”

    “那是他没自己没本事,就知道靠别人。”秦筝耸了耸肩。

    萧瑟就不一样了,现在她都打不过他,想想就好气。

    “你的确有些过人的本事,但今天不一样了。”瑾宣垂眸,看向自己手底下尽管冷汗淋漓却依旧背挺得笔直的沐春风,“只要你们把宣妃娘娘交给我,我可以把你徒弟还给你。”

    “不然,他得死。”

    秦筝看着沐春风,后者看着她,“徒弟,怕不怕?”

    “师父,我比你年长,怎么会怕?”尽管身上寒毛直竖,但沐春风仍是笑着回了句。

    秦筝瞥了眼被打飞到一边的动千山,又看向沐春风,“徒弟,你已经逍遥天境了,我在你这个境界的时候,徒手接了雪月剑仙一剑,在道剑仙手里吃过灰,那时候的我和他们相比就像小溪和龙湫,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但是有这样的对手在前,我却从来没有怕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秦筝忽然向前跨出一步,掷地有声地回道:“因为我纯阳门下,周身四尺便是铁齿铜墙,只要我不想死,就没人伤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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