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昏迷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很暗,室内一灯如豆,床边置了一张小榻,一个娇小的人影歪躺在上面,蓝白色的衣裙有些眼熟,混沌的思绪停摆了片刻,随后缓缓想起这人是谁。
“长青。”
门外没人回答,倒是躺在小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长青呢?”
禁军统领,怎么不守在太安殿?
“跟萧瑟去赤王府了,药人数量太多,他说服禁军去帮忙,兰月侯也去了。”虽然永安王府也不是不能把事情解决,但肯定没有代表皇帝的禁军和监国的兰月侯出面更为妥当。
明德帝沉默了片刻,太安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秦筝不太习惯这样的气氛,下了地跑去桌边倒了杯水,小布靴哒哒哒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内踩出了点活人气儿,她端茶在榻边,“您喝茶吗?”
都端到面前了,自然不拒绝,何况明德帝的喉咙确实有些难受。
就着小姑娘的手喝完了茶水,明德帝看着她,“你怎么不跟老七一起去?”
“瑾宣公公不见了,掌香监和掌册监在找他,萧瑟不放心,就把我留下来了。”这宫里,除了萧瑟,也就秦筝能和瑾宣一较高下了。
明德帝又沉默了一会,叹道:“这天下,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秦筝没有接话,放好茶杯,默默地回到小榻上坐下。
天快亮的时候,太安殿外亮起了火把的光,是禁军回来了。萧瑟披着狐裘一身寒气地推门进来,光暗交替间眼底滑过一丝疲惫,一转眼又被掩盖了下去,“阿筝。”
他轻声唤道。
小道姑蹑手蹑脚地蹿到他身边,“陛下又睡着了。”
萧瑟和身后的黎长青交换了个眼神,便牵着秦筝的手去了太安殿的偏殿,黎长青在他们走后很快取代了近身守护明德帝的职责。
“赤王府的药人处理好了?”
“还没有,怕你挂念就先回来,药人身上的蛊虫会传染,收拾起来需要不少力气,五城兵马司接替了禁军还在继续清理,皇叔留在赤王府坐镇,华锦和沐春风还在排查潜在的药蛊,谢先生也去帮忙了。”
要是让那些蛊虫漏出去一只,第二天天启就可能沦为地狱。
“怎么不一把火烧了?”秦筝疑惑地问。
萧瑟揉了揉眉,“这蛊虫,水火不侵,烧不死。”
那就难办了。
“宣妃在永安王府,看无心的吧,只要能把宣妃手里的那只蛊主引出来处理了,那药蛊就可以慢慢处理。”
偏殿里临时置了休息的地方,萧瑟坐下之后秦筝也挨着他坐了下来,他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眼睛,运功调息了一晚上,她看起来状态很好,“这几天要委屈你待在宫里了。”
秦筝摇摇头,“不委屈。”
萧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际,承诺道:“我会尽快结束所有事情,很快的。”
秦筝在太安殿待了五天,明德帝每天清醒的时候不多,醒来之后听黎长青将宫里宫外的事情汇报了一遍,没多久又睡去了。
瑾仙和瑾玉在宫内四处搜索瑾宣的行踪,雷无桀等人也在天启城里找,那天所有人都记挂着明德帝的身体和萧羽的行为,前一眼还看到人在跟前,结果转过身之后就不见了。
秦筝百无聊赖地坐在太安殿的屋顶上打坐看天,那死太监大概是跑了。
跑就跑了,跑就说明他心虚,下次遇上她就可以不用顾着明德帝的面子毫不客气地上去揍他。
第六天的时候秦筝出了宫,并不是萧瑟来接她了,而是明德帝给了她一个东西,她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明德帝,后者摆了摆手,“去吧,不必守着孤,到了这一步,孤的性命已经不会有人惦记了。”
该惦记的另有其人。
“记得你跟孤承诺过的话。”
秦筝犹豫着,“我答应萧瑟等他来接的。”
明德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少女的发丝柔滑如水,揉着很舒服,“知道你在心里念着楚河,想他就去吧,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秦筝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将一个烟花状的信号弹交给了黎长青,“要是有坏人来就放这个,我很快就到的。”
“很快很快。”她强调。
黎长青郑重其事地点头接过,看向秦筝更加恭敬了几分。
秦筝出了宫,没有马车,直接踩着松间云鹤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赤王府。赤王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看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本能地就举起了手里的弓箭。
再仔细一看,蓝白道袍,脚下御剑,十六七八的少女,和传闻中描述的永安王妃特点全都对得上,“来者……”
“萧瑟!”秦筝一边唤一边朝里面飞,风声将其他声音瞬间湮灭。
萧瑟正在锁着药人的石室外的空地上,士兵穿着泡了药的甲胄依次从石室内拖出一具具腐烂变形的尸体,把他们堆叠在一起开始焚烧。
火光燃起的时候萧瑟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一瞬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头就见一道俏丽的身影如飞燕般朝他扑来,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伸手将从天而降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噫,好臭!”秦筝的眉头顿时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萧瑟想起她上次被恶心得上吐下泻,连忙交代了旁人几句将她带离了现场,“你怎么出宫了?”
“哦,这个。”秦筝晃了晃手里一个用布包着的卷轴,“陛下让我拿着来找你。”
布封随着摇晃的动作掉出了一角,露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萧瑟一愣,周围一圈人也愣住了。
这好像是那什么。
华锦带着沐春风和一干太医花了五天五夜清理石室内的蛊虫,蛊虫清理干净以后士兵们才敢放心进入石室将里头的尸体拖出来。
兰月侯一手抱着累得直接晕过去的华锦走出石室,面前的尸堆已经被泼上了油熊熊燃烧了起来,空气里满是难闻的腥臭味和焦糊味,他拧了拧眉,快步走远,正巧看到萧瑟和秦筝,他问了和萧瑟一样的话,“你怎么出宫了?”
“陛下让我走的。”秦筝想了想,许是昏迷的时候喂下了那颗万灵丹起了作用,“精神看起来还好。”
兰月侯紧接着就看到了她手里的龙封卷轴,视线微微一变,“皇兄给的?”
秦筝点头。
萧瑟将布封盖好压了下去,“放好。”
“噢。”秦筝的道袍都是窄袖,没有袖兜,便双手一拢,将卷轴抱在怀里。
兰月侯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皇兄给了龙封卷轴,那这些事情就快结束了吧。”
“快了。”萧瑟看向赤王府的深处,那里关着被夺去赤王封号的萧羽,双手双脚都戴了枷锁,最大的活动范围不超出他的房门,如果没有意外,他可能一生都走不出那扇门了。
永安王妃从宫中带出龙封卷轴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城,文武百官只要长了脑子的都想的明白北离下一任帝王是谁,一时间,曾经站队过的朝臣以及那份协助琅琊军进京的名单上的权贵们都格外不安了起来。
新帝登基,会怎么对他们?
白王府,萧崇仍旧站在那一片屋檐下,静默不语,他的谋士凌邵翰同样站在他的后方,这次没再言语。
颜战天从门外走来,“崇儿,你若是现在跟我一起离开……”
“师父放心。”萧崇垂了垂眼,“如果那个人是萧楚河,只要不做过分的事,他不会转过头来对兄弟动刀的。”
厚颜无赖是他,光明磊落也是他。
他和萧羽一样不可一世,桀骜不驯,但他比萧羽更坦荡。
“输给他,心服口服。”萧崇缓缓叹了口气。
赤王府里燃起的黑烟烧了整整三天,令人作呕的味道飘了半个天启,萧瑟靠在浴桶里看着隔了一扇屏风在外面捣鼓什么东西的秦筝,懒懒地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走了进来,手里抱了一大篓鲜红的花瓣,她看了眼浴桶里闭目养神的男子,视线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扫了一眼,脸颊不自觉的红了红,然后兜头就将一篓子带着香气的新鲜花瓣倒了进去。
厚厚的一层花瓣浮在水面上,蹭在他皮肤上有些痒,萧瑟轻咳了一声,“阿筝,太多了。”
秦筝的手搭在浴桶边沿,看着自家美男泡花澡,“还有姜丝你要不要?”
萧瑟:……
小姑娘低头又掏出几个小瓶子,拨开重叠的花瓣把里面的东西倒了进去,手指顺带着搅了搅,眼睛忽然瞥到了什么,她立刻三下两下把推开的花瓣铺了回去,两只耳朵火烧似的红了起来,杏眸圆睁瞪着萧瑟,“你为什么洗澡不穿裤子?”
萧瑟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没有侍女小厮,他洗澡为什么要穿裤子?
小姑娘嫌他在赤王府那么多天被腌入味了,不让他进门更不让他上床,一转身就把他塞进浴桶里撸起袖子要给他亲自搓澡。
这等好事,他怎么可能拒绝。
“坏东西。”小姑娘哼了一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萧瑟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起身靠到了秦筝站着的那边,捉住了她就要往身后藏的小手,微笑道:“阿筝,说好帮我搓澡的。”
秦筝猝不及防对上了那张含笑的俊脸,狭长的眼眸里勾揽了深邃的星辰,湿了一半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淋着水,随着他微微探出浴桶的上身洒在了浴桶外的地上,湿漉漉的感觉从她的鞋尖渗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被萧瑟捉着手腕拽了回来,她硬着头皮嗔道:“好好洗澡,不许使坏。”
萧瑟但笑不语,墨玉般的发丝贴在他精瘦的胸膛和后背上,几片被打湿的花瓣恰到好处地沾在凹陷的肌肉纹理之间,秦筝不自觉瞄了一眼,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蹦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这八个大字。
她还记得说这句话的师兄当时正躺在坐忘峰的山顶上,一边偷喝着山下打来的酒一边跟她胡言乱语:“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师兄一边叨叨一边打着酒嗝,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卓师叔一脚踹下了山。
小脸忽然被人轻轻柔柔地一捏,萧瑟带着笑意的嗓音回荡在耳边,“阿筝,我可好看?”
不知不觉秦筝这一瞄就瞄得有些久了,萧瑟出声的时候她微微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洗你的澡!”
萧瑟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揉了揉,“这不是等着阿筝给我搓澡么?”
秦筝的耳朵霎时充血,滚烫得仿佛要化掉一般,满脑子不停地盘问自己一刻钟前是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我改变主意了,你自己洗!”
“嗯?”萧瑟眨了眨眼,随后一笑,“不行。”
“嗯?”小道姑下意识地跟着眨了眨眼,脑袋一歪,“什么?”
萧瑟伸手揽住了秦筝的腰,在她的尖叫声中直接将人抱进了浴桶,八分满的水面顿时荡起波浪,涌动的红色花瓣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
秦筝的衣服瞬间被打湿,她下意识地抻了抻腿,却一脚踢到了浴桶,当即轻呼了一声。
萧瑟见状屈膝把人一带,让她在他腿上坐好,“这桶还是小了。”
她顶着通红的脸又羞又恼地瞪着罪魁祸首,“坏东西!”
“总得干点坏事才对得起你每天这么喊我。”萧瑟状似无辜地耸了耸肩。
任凭秦筝再怎么娇小一个桶里两人也转不开,她忿忿地拍了拍水,“放我出去,太窄了。”
“回头让徐管家买个大的。”萧瑟若有所思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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