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沾着露水的玉桑花静静地散发幽香,余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花瓣,被摘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花边已经泛起憔悴的枯黄,这是只能高挂于枝头的花朵。
就像月光,只能远远望着,倘若将之拉下神坛,便只能掉落沟渠,污泥满身。
余书被带到虫族已经好几天了,该来的虫族却始终没有动静,只有陌生的虫族给他送些吃的,很难吃很普通的营养剂,再也不会有谁会为了讨他的欢心,去收集一大堆美食。
不过余书也不挑,送来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去担心会不会有人在送来的东西里下毒,大概是他的反应太过平静,背后的虫族终于忍不住了。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余书床前,昏暗的光线让余书看不清,可他知道是谁,来人也知道他知道。
于是一人一虫默契地都没有做声。
虫族猩红的竖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显而易见的恶劣与恨意流转在其中,若是有胆子稍小的人类在这里,只怕已经被吓得尖叫出声了,余书却没有动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终于,余书动了,他从坚硬的床上坐了起来,他还裹着薄被,像一只被遗弃在荒野的幼兽,只能靠着这一点点厚度来汲取温暖。
“你要杀了我吗”青年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虫族的耳朵动了动,猩红的眸子弯出一个邪气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充满了爱意。
“杀了你?不,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实在是太便宜你了。”虫族声音低沉,阴戾,携带了无尽的恨。
虫族突然弯下腰抓住青年的手,青年没有动,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这里,你摸到了吗?你往这里插了两刀,毫不留情的,恶狠狠的,置我于死的。”虫族的胸口坚硬,刀枪不入,可此刻上面的甲片被打开,露出了里面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疤。
伤口很深,余书似乎还能感受到独属于虫族血液的腥气,潮湿、温热。
虫族将青年的手紧紧压在自己的伤口上,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你好狠的心,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就那么走了。”
湿热的气息吐在耳畔,敏感的青年微微瑟缩一下,这个动作却像是在主动往虫族怀里钻。
虫族身体一僵,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却不是推开怀里人,而是死死把他禁锢在自己胸前:“你就是这样勾引我的,是不是?那别人呢?你是不是也在别人面前摆出这副模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青年低眉顺眼。
“你懂得很!”虫族突然发怒,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一双毫无感情的竖瞳冷冷盯着他。
“你让我爱上你,却又在我最幸福的时刻置我于死地,可你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呢,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余书尖尖的下巴被掐出了红印子,像是在风雨中无奈飘摇的红色蔷薇,无助、惹人怜爱,他不再说话,只有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面前怒意横生的虫族。
黑暗里,更加滋养了罪恶与欲望之花,虫族为他的沉默感到愤怒与悲伤,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他们彼此相爱了,可青年无情的尖刀刺得他实在太痛太痛。
既然温柔与怜爱得不到青年的真心,那他又何必再为了一个不可能爱他的人,去伏低做小,去牵肠挂肚?
“这是你逼我的,余书,是你逼我的。”虫族原本还有几分人形的身子倏地拔高,长成了近乎三米的巨型虫族,坚硬的甲片硌在青年细腻的脸颊,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没有星光的暗夜里,原本沉寂的房间传来窸窣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青年痛苦又缠绵的呻吟。
挣扎无果的青年只能缩在虫族怀里,像一株被冷风吹乱的花,努力地汲取温暖。
直到天边泛起蒙蒙亮,青年才抽噎着被放过,他已经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秾丽的花瓣浸染着白玉,虫族肆意的宣泄并没有让自己感到痛快,只会有一种自我折磨的快感。
粗粝的手指为床上的青年擦去眼泪,他难得柔情:“哭什么,以后要哭的日子还多着呢,省省力气才好。”
青年早已陷入半魇的状态,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往他的掌心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小猫,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朝自己的主人撒娇。
虫族低下头,微凉的吻落在青年汗湿的额头,不含一丝情欲,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终于能稍稍表露出他不可为人知的爱意。
待到余书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昨夜的事情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梦,了无痕迹,依旧只有陌生的虫族为他送来吃的,只是不再是难吃无味的营养剂,往日他爱吃的东西又被搬上了他的餐桌。
但他还是只能待在房间里,连犯人都有的放风,他却没有,他只能静坐在窗前,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虫族。
反派好感度始终在疯狂跳动,一会儿是百分之九十八,一会儿直接掉成负数,余书知道,那是穆尔内心的爱恨在挣扎。
他拾起床头的玉桑花,花瓣已经开始凋零,花边泛起枯黄,他轻嗅,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发披肩的青年微微一笑,那笑纯真无辜,又带着不为人知的疯。
另一个星球上,原疆站在一间阴暗狭小的房间,薄唇紧抿,目光扫视四周,这是余书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每当他训练完,或执行完任务,他就回到这里,稍作休息,等待原疆下达的下一个命令。
原疆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张洁白的单人床,他微怔,自从余书被带走,他总回忆起从前见到余书的那些日子。
那是一个倔强又听话的孩子,原疆从人贩子手里把他接过来时,那孩子不过一岁多,那么小一点,就已经展露出惊人的精神海,从那一刻起,那孩子就成了他最在意的人。
他总给那孩子最好的资源,也给了他最大的压力,不允许他有一点儿放松。
最开始,余书还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孩,可原疆见不得余书笑,他总觉得,作为一个杀手,怎么能有那样外露的感情呢?于是每当余书有一点儿情绪外露,他就找各种理由去惩罚余书,有时候干脆毫无缘由地,斥责他。
久而久之,余书就少有笑着的时候了,直到他长大,抽条,长成了翩翩少儿郞,有着人人趋之若鹜的美貌,却也有着最薄凉的心,他看着这样的余书,满意至极。
余书能力出众,他培养他去刺杀穆尔,从小到大,余书都在学习有关虫族的知识,为的就是有一天杀死穆尔,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可当虫族答应谈和,余书终于有机会接近穆尔的时候,他却彻夜难眠,他难以自抑地想要放弃,可理智阻止了他,最终他像发了疯一样,加速研发了空间跳跃器。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失去那把顺手的刀罢了。
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的小孩长大了,他不该自以为是地把他当成刀,他早该清楚,余书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不过没有关系,一切还来得及。
哪怕青年似乎对某只恶心的虫族上了心也不要紧,他会让余书明白,只有自己会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会一点一点,把余书心房里的脏东西铲除,再自己住进去。
平日里一身白大褂的男人,今天却着了威严的军装,腰上别着银质的枪,那是研究所新研发的对付虫族的武器,子弹一旦进入虫族的身体,就算不死,也能要了它们半条命。
“原先生,我们该出发了。”外面有人提醒。
原疆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简洁布置的房间,转身离去。
穆尔又来了,他最近似乎很累,一向威严的虫族上将,也开始有了疲惫之色。
“听说你是原疆的人,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是吗?”穆尔把带来的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
余书侧头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歪头的模样很可爱,像毫无攻击力的小兽,软萌地撒着娇,只是穆尔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这头小兽抓人的时候,痛极了。
“如果我和原疆,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活?”穆尔看着他,沉寂的眸子里,有难以发觉的期待。
余书偏头避开他的目光,不做声,却已经是给出了回答。
穆尔的期待一点点落空,他僵硬地扯扯唇,笑得难看至极:“你魅力可真大,为了一个你,原疆像一条疯狗一样,向虫族发起近乎鱼死网破的进攻。”
他眼睛死死盯着安静坐着的青年,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儿不一样来,可惜让他失望了,青年表情不变,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穆尔冷笑:“不过,你的原疆先生,只怕是有来无回了,我们一开始答应和联盟谈和,不过是因为虫母的遗失,虫族数量骤降的缘故罢了。现在,虫母已经回来了,原疆他,完了。”
余书猛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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