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夏心想自己定是疯了才会答应眼前这个将死之人甚至没见过一次的人。
待她反应过来时也晚了,嘴巴麻麻的,眼前晕晕的,唯一不肯放弃的就是揽着他的脖子想要再挣扎些许,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窝可叭能矢!”
姜蘅淡定地从怀里拿出一颗护心丸,当着柳初夏逐渐斗眼的迷惑神情放到嘴巴里,吞下去,然后缓缓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柳初夏早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眼前一会绿一会紫的,感觉头上长出好多小蘑菇,手也疼,脚也疼,只有怀里抱着的这个东西还算清凉舒服,于是更加用力抱住,腿盘在他身上,脑袋往颈窝里使劲钻着:“乌拉乌拉长蘑菇啦!”
毛绒绒的脑袋蹭的他发痒,嘴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湿润的嘴巴时不时就会碰到他的脖颈,就连她的身体也不老实,扭啊扭的,甚至大腿还不停挑战他。
察觉到她不对劲,姜蘅厌恶地将人从床上丢下去,坐起身来垂眸看着地上滚来滚去的人儿觉得很有趣,拿起床头的纱布一边为自己包扎一边调笑道:“你也算救我一命,死之后有什么要求可以说说看。”
被丢到地上的柳初夏终于一摔稍微清醒了些许,听到姜蘅的话她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他的方向:“给我一口好的棺材……”
“没了?”听到这个要求他还有些意外,以为她还会求饶之类的,没想到只是为了一口棺材。
“求你……别把我喂老鼠……”幻觉过后柳初夏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骨头好像有千万虫蚁撕咬,难受的浑身发抖。
姜蘅勾起她因为疼痛被打湿的发丝,距离这么近,连她发颤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只可惜往日那双总是很有神韵的眼睛如今灰蒙蒙的似乎马上就要闭上。
“那墓碑上该如何写呢?是写乡野丫头还是冲喜婢子?”他轻轻开口,这个所谓的主母不过是他们买来的,像她们这种人是没有名字的,有个姓氏已是恩赐。
柳初夏费劲地拉住他的大拇指,哽咽说道:“我有名字,我叫枝枝,记住,我叫枝枝……”
说完,她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诅咒眼前这个骗子,早知道就让他死外面好了。
枝枝这个名字是老太为她起的,老太说她小时候好几次险些饿死,为了不让她长大后再受饥饱之苦,“柳依枝而活”,随起了个乳名叫做枝枝。
“枝枝……”姜蘅慢慢念着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眼中如同深不见底的渊底让人琢磨不清,他突然从怀中拿出药瓶倒出最后一枚护心丸放到她嘴中,而后拍拍她的脸颊,“这名字我很喜欢,今日便饶了你。”
说完他就迈过她离去,按理来说今日就算是她死了他也不应该管她,或许是因为刚刚她救了他,所以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姜蘅轻笑,想不到他还是一个这么知恩图报的人。
第二日一早。
“主母?主母!”
柳初夏是被惊叫声吓醒的,她懵怔地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一个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她旁边,她揉揉眼睛声音沙哑:“怎么了?”
小丫头方才进来时就看见她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僵白了,这几日发生这么多事,她还以为主母也被克死了,现在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松口气:“我还以为……算了,主母怎么睡在地上?现在日上三竿了,主母若还不快些吃好去照顾老王爷,到时候被王爷知道可是要怪罪的!”
睡在地上……柳初夏瞬间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惊坐起浑身一通乱摸,她竟然还活着!
这是没把她毒死……还是她又活了?
不管如何,柳初夏捏捏脸,自己确确实实没有死。
跟着一起去前堂吃饭,她刚坐下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满满一桌十八道荤素搭配、汤米混合的餐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旁的小侍女贴心地为她布菜。
她正要慌张地拿起筷子却被身边另一个小侍女抢先拿过,夹起一块肥瘦均匀的肉放到她嘴边。
柳初夏倒吸一口冷气,她不确定地问道:“我咬了?”
“主母请。”小侍女很乖地把身子弯的更低。
柳初夏狂喜,原来姜府还有这般好的规矩,她嗷呜一口咬住,然后指了指离她比较远的鱼肉:“我可以吃那个吗?”
小侍女立刻动筷帮她夹住,快速剔除鱼刺后又递过去。
她欣喜地吃下,一顿饭吃得分外快乐,明明是十八道菜,生生让她吃下去一半,到最后喝汤溜缝时她好奇问道:“我就有两个人伺候,那王爷是不是得有八个姐姐们伺候?”
她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八”字,一想那个画面柳初夏就觉得王爷定是开心极了,吃个饭还能有美人观看,岂不乐哉。
和她想的不同,几个小侍女没有回答反而很快跪下来,神色慌乱:“小的们没有福分,不敢伺候王爷!”
没想到她们反应这么大,柳初夏顺手拿了手边的小糕点递过去,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给你们尝尝这个好不好?”
谁知那些人的反应更大,眼神中的惊恐几乎要涌出来:“求主母恕罪!求主母恕罪!”
“我不是,我只是……”柳初夏吓得把糕点摔在地上,看她们这副样子,本来要解释的话瞬间梗在嗓子中说不出话,她突然觉得姜王府这些制度也不好了,她看着那碎掉的糕点走了一会儿神,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们去老王爷那里吧。”
这时一直求饶的众人才抬起头赶紧收拾准备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看姜老王爷,她现在的夫君——之前的太公。
据说老王爷已经时日无多,整日只靠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她越近越觉得四周声音小起来,直到迈进金碧辉煌的屋子里,除了她的脚步声,甚至连老王爷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怯懦地迈着步子往屋内走去,一股令人安心的香气慢慢散出来,走近了柳初夏才看清床上人的样貌。
那是一具瘦若傀儡的身子,干瘪发黄,连头发都只剩淅淅沥沥的几根,看得柳初夏心中一惊。
往日的传闻再一次在脑海中念起,民间一直传说姜老王爷如今这副模样并非是疾病,而是被自己的亲儿子——姜蘅害的!
姜蘅本就并非姜府唯一的儿子,甚至只是一个庶子,而他的母亲一直以来是个迷,有人说他的母亲是府中的下人,也有人说是老王爷从街上撸来的女人,更有甚者说他母亲是十几年前一直在街上疯疯癫癫的女傻子……
总之众人猜测的背后唯一知道的是当年是老王爷亲手将姜蘅的生母打死丢进乱葬场。
老王爷另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体弱多病的大嫡子,在两年前医治无果最终病死。
另一个是十年前尚在襁褓的小嫡子,那日被发了疯病的姜蘅一剑穿透。
也真是因为这个,所以民间都说老王爷一直痛恨姜蘅,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否则也不会将那么小的他丢进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众人想象中的父杀子还没发生,姜老王爷居然率先倒下,这一倒从此一病不起。
大家惊讶之余,面对越来越猖狂的姜蘅也不由大胆猜测起来,老王爷或许是被姜蘅亲手害成这样的。
柳初夏一想到这里连身边的温度也不由低了好几度,要真如民间所说,那姜蘅的心思绝不是一般人都够猜得透的,一个人要如何忍辱负重才能等了十年回来,要如何缜密大胆才敢扳倒眼前这座危险又几乎不可撼动的大山。
她走过去,探了探老王爷的鼻息,微乎其微。
之前她也是有些照顾人的经验,所以很多东西打理起来也不算难,再说老王爷这副样子其实也不用她多关照什么,她要做的最多的便是跪在一旁为老王爷诵经。
不过,比起诵经她更愿意看这屋子里书桌上的书,拿起来一本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开始看,这里除了她没人敢进来,柳初夏自然是不怕的。
老太去世后她就被接回柳家,柳家的生活本身就呼之欲坠,更别说又多了她一个吃饭的嘴,于是不要说书了,她连出门都没出过两次。
幸好之前在老太那里学过许多,所以现在看起来只有些许吃力,很快就适应过来慢慢沉浸其中。
只是她没注意到一个人早已走进来,站在不远的地方看她趴在软垫上两只小腿一摆一摆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主母当真好雅兴。”
熟悉的声音吓得柳初夏心脏骤停,她惊愕抬头,看清眼前人后直直呆在原地难以动弹。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姜蘅的模样,只可惜是在这副情况下。
他的模样倒是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样,柳初夏一直觉得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应当是魁梧凶煞的,可是姜蘅却不是。
她没有见过很多人,但是只是一眼,柳初夏就敢肯定他绝对会是她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姜蘅像月亮,即便身着黑衫,可还是明亮的让人垂怜。
“主母这是看呆了?”姜蘅闷闷笑着,如同羽毛扫在柳初夏心上,她一张脸爆红,他不怒反而变本加厉,“本王这么好看吗?”
柳初夏慌忙坐好,又立刻跪好,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但人还是很诚实地点头,确实很好看。
“主母当真是胆子大,当着我父亲的面也愿意说实话。”
被他这么一提柳初夏才想起来姜老王爷的存在,她眼睛睁的更大了,自己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份忘记了!
“母亲这么喜欢我,也不知道我这好父亲知不知道。”姜蘅故意这么说,明明知道现在姜老王爷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柳初夏还是既害怕又羞愧。
“我并不喜欢王爷。”她小声反驳。
听到她这句话,姜蘅终于抬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女人,锋芒毕露:“哦?不喜欢?”
柳初夏悄悄抬眼就看见他锐利冰冷的眼神,身上恐怖的低气压让她有些窒息,连滚带爬地跑到老王爷床榻边抓着他的被角:“我,我对王爷您只有崇拜之意,绝无男女之意!”
姜蘅冷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她吓得小手发紫却也咽下那些话:“你若是敢也承受不住代价。”
柳初夏赶紧摇摇头,她不敢,就算打死她也不敢。
一直到姜蘅离开后很久她才敢松开老王爷的被角,虚脱地瘫坐在地上,身上早就冷汗一片,柳初夏心中暗暗想着,现在她还可以依靠老王爷,若是老王爷死了岂不是姜蘅想怎么杀她就怎么杀她?
如果可以,到时候老王爷一死,也是她离开之日。
否则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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