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跟老板说了,老板头也不抬:“晚些时候,他小子肯定得回来吃饭。”
接着低头凑近看账簿,伙计也去忙自己的了。师惟想着,有的时候,离别就是如此不经意。
一只枯蝉掉在窗口,伙计捡起来丢了。不知不觉,一个夏天结束了。
他赶去明月楼,那两个一剑门冤种还没来。刷着积分商城,师惟花四点积分兑换了上网权限,花一分下载了b站,又花一分兑换了上网两小时。
很好,罗某黑战记还没更新,不过他都修仙了,不怕作者比他命还长。
翻了下首页,大概,看到了,某糕刺客的相关视频和某莲文学。心情是复杂的,人是憔悴的,生气也是无声的。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东西,一堆卡拉胶罢了,航天耐高温新材料罢了,可以被烧焦罢了……幸好他死得早,不然吃死了怎么办。
正要点开某个鬼畜视频,冤种们来了。冤种一号选手顾当歌,上来和师惟客套;冤种二号选手陆晚园,带路。
说是带路,其实就在前方十几步左右。明月楼里一位富家公子坐着,看起来跟师惟在玲珑坊见到的万如海,有几分相像。
他左侧是一个正在发火的姑娘,右侧经顾当歌介绍,是他们一剑门的韩芝芝。
一身水粉色衣服的韩芝芝眼睛都哭肿了:“姐姐,我跟之荣哥哥真的没什么,之荣哥哥也说了我们是朋友。那天去酒楼订房间,我也怕姐姐疑心,问过哥哥了……”
梁栀子要气死了,她气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更气这个不知检点的未婚夫。那天若不是她派人去酒楼大闹一场,两人说不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她也是豪族之后,今天她被姓万的约着来明月楼,结果韩芝芝也在,明摆着让她没脸。
受够了,她想退婚。
韩芝芝哭得梨花带雨,万之荣左右为难。他两个都想要,两个都像他爹的二十八房姨太太那样团结友爱,怎么就不行呢?
还就是不行。师惟连连摇头,直觉自己的钛合金狗眼要被闪瞎了,急需一个随便什么东西来洗洗眼睛。
他在b站搜索“遇到绿茶怎么办”,视频里的高赞回答一个比一个离谱。还没等他搜到答案,上次见到的招待又下来了。
大概招待也是会看人下菜的吧。万之荣和梁栀子一身绫罗绸缎,韩芝芝为了扮平凡少女,特意穿得普通了点,于是被丢了出去。
她一个修仙者自然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凡人,但万之荣还看着,她不能拆自己的台,只能含恨记下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蠢货。
泪光中,她看到万之荣准备教训那个不长眼的,结果又一个白衣青年下来,她看呆了——这姿容放在上界,也是好看的。
白衣青年似乎嫌弃这里太吵,回头对管事道:“若是三番五次的有人来闹,赶紧全部丢出去。”
楼梯上噔噔噔噔跑下一个不知道什么人,全场又是一阵沉默。除开外地的,在场的都认出了他们城主。
南子侑俊美的容颜可以说崩坏:“我让你们高雅,你们便是如此不知好歹!要哭的给我回家去哭,搁这儿哭丧呢?”
他预感到,这座明月楼,再不救一下,恐怕要成为他在京城里的第三桩笑柄。
他今天大清早的来楼上躲着,就像看看在他的引导下,民众的情操有没有被陶冶上去。很显然,没有,心灰意冷的南城主起轿去玲珑坊监督查案了。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师惟没想到一城之主如此离谱,更没想到掌门之女就是这种奇怪的物种,摆手说自己不想管,看到绿茶差点把早饭全吐了。
那边韩芝芝还在泪眼婆娑,万之荣差点心疼死了。师惟给了两个冤种一本剑谱,让他们勤加练习,脑有贵恙的事少管。
如此,后来没有什么事再发生,师惟清闲地度过了一个秋天。
黄叶飘零的时候,伙计端上了冰糖雪梨。卢老板最近还是有些魂不守舍,时时念叨着卢小叶。
玲珑坊的案子早判完了,说是一个叫红珠的小姑娘给奂烟送了有毒的香粉和口脂,把奂烟给害了。宋小香是上吊自杀,自杀原因,谁管那么多呢。
再过几天,就是冬天了吧。听说那时候有人界的春节,白雪的世界里,几乎所有人都穿一身红。跟师惟从前所在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大概会是一个人过。除非……
他问旁边还在跟师妹耗着的两人:“你们今年回去吗?”
陆晚园:“回不去。”韩览听说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凡夫俗子不清不楚,气得让他们赶紧把人带回来,否则就别回来了。
“刚好我也不太想回去了。”说话的依然是陆晚园,他懒懒道,“道友,跟我们做个伴?”
也挺好。师惟摸着猫,感受着猫传递给他的温暖,找伙计预定了年夜饭。旅馆里的伙计几乎全是孤儿,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间旅馆更像家了。
大雪纷飞的新年夜。
外头是热闹的人群,听说南城主和孩子们打雪仗,被打了满身冰碴子。旅馆的伙计们得到卢老板同意,出去了,师惟看着沉醉的两个冤种,托腮沉思。
他不爱喝酒,一杯也没喝。看这两个人的样子,酒很好喝?那就一杯……很好,自己不是一杯倒,那再来半杯……嗯,头昏了……
师惟倒在桌上,那只猫还有些不解,一个劲地用爪子挠他。
这就在人界的第一年,明明每一年都过得差不多,还是有人会在这一天里,衷心希望下一年能好过一点点。
又过几天,上元节了。
卢老板翻出去年存的杨梅干,亲手给所有人煮了锅杨梅汤底的汤圆。听伙计说,以前的时候,老板都只是给卢小叶煮,卢小叶再一脸不耐烦地吃个干净。
师惟这次一滴酒也不想再喝了,问伙计今天有什么有意思的。
“有啊。客人看一眼外头,每个人是不是都拿着盏花灯?若是有女子送给男子一盏,多半两人好事将近。”
外头跑回来一个人,是顾当歌。他把手里的花灯往桌旁的陆晚园手里一塞:“江泽你看,我觉得这个好看,就买回来送你了。你喜欢不?”
刚跟着师惟听了伙计一嘴的陆晚园:“……我不知道。”
师惟走远点,问一脸茫然的伙计:“那两个怎么算?”
“不知道……小的也第一次听说这种,呃,应该是那两位客人,嗯外地来的,不太懂规矩。嗯,应该是这样。”
顾当歌不太理解:“有什么不知道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你直接说就是,我又不可能怪你。”
“喜欢。”陆晚园的声音在顾当歌听起来,比平日里更闷了。
开心得顾当歌一把抱住陆晚园:“你喜欢就好。”
总感觉不太对劲……师惟准备出门,这电灯泡谁爱当谁当去吧!为了防止自己的猫没出息去当电灯泡,他招招手,兰奴跟上来了。
“嗯,我其实至今觉得对不起你。你被我吸了这么久,我却给你取了个古早玛丽苏小说恶毒女配的名字。”
走上街没多久,他看到一个卖花灯的姑娘。一身桃花衫,看上去温柔宁静。
一个白衣公子停在她面前,仔细挑选。不知为何,师惟感觉这位公子越看越有点眼熟……哦,不就是让招待把卢小叶丢出去的那位吗。
于是凑近点,他看到这位纤尘不染的公子,没带钱。或者说带了,但就只有一个铜板,正有些尴尬。师惟目力好,看到他耳垂都红了。
“公子如果不方便,今日上元,小女子送一个给公子好了。”卖花灯的姑娘温柔一笑,顺手给出一个莲花型的。
金色的莲花灯被点亮,白衣青年没接。姑娘不解:……公子?”
“在下不想唐突姑娘。”青年斟酌道。
“啊,这个没事,反正我今天已经送了好几个花灯了,都是很可爱的孩子。上元节没有花灯照路,神明大人会看不到你的。”
“姑娘相信神明?”
“嗯。我是在祝青庙长大的,里面的老师说,神明大人会看到每一个发光的人。”
祝青,春昼城乃至整个晏国都信奉的春神。据神话所写,管着春天的花开,女子的相思,善者的平安。一言蔽之,管的挺多。
“在下贺归,请问姑娘芳名。”贺归接过花灯,垂眸相询。
“灼夭。我没有父母,师父说这是我的名字。”姑娘大大方方地回答,眼睛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很好,两个年轻人便如此相遇了。师惟在心里为他们鼓掌,不想再看令他牙酸的爱情故事,径自朝人声鼎沸处走去。
他手上一盏灯也没有,不禁想起卖灯少女的话,思考神明会不会看到自己。
他好像不太算得上会发光的人。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话是这样说,师惟还是抱了一路的猫,遗憾地发现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烧烤和小龙虾。
但是有很多糖人铺子。
师惟:“老板,帮我画个人像吧,长得要非常好看,气质要非常好,眼神要非常睿智……”
糖画老板盯着他看了很久,脾气很好地没有赶人,而且照着师惟的脸画了一片猫耳版师惟。
“谢谢谢谢,老板上元快乐。”
几朵烟花升起,绚丽夺目又转瞬即逝。春昼城的人为了这份短暂而开心,师惟感觉就像,明明知道凡人的岁月如此易逝,还是有人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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