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枫溪观,苗绿过得十分充实,既能学到一些技能还可以欣赏山前山后的美景。
至于黛青口中所谓的禅客,其实也并不完全属实。那是他的小姑姑带着画板过来写生,就是前文提到的买了玉锁的那位。
这个夏天,苗绿大部分时间是在枫溪观的后山度过的,有时候她跟着黛青站桩练气,有时候在溪边坐着看黛青的姑姑写生,有时候她去挖野菜,也会在炎热的天气里把西瓜抱到溪水间冲凉。
在山间的生活惬意欢乐,不知不觉间暑气慢慢褪去了,村上打来一个电话,是铁生打的,他告诉苗绿她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了。
回到家那天,苗绿看见栾城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了。同时村里也沸腾了,十里八村几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苗绿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来苗家道贺的人一波又一波,苗绿心里特别感动,她觉得乡亲们太朴实了,她将来一定要反哺这些对她好的人,带领大家一起共同富裕起来。
苗绿九月才去省城报道,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苗家人商量之后,决定热闹地办一次酒席,苗绿的升学宴和苗初禾的婚礼一起办。
就在八月下旬的某天,苗家和周家的大院子里张红挂绿,鞭炮齐鸣,两个院子里都摆满了酒席,村里人尽数到来庆贺。
这一天苗绿喝醉了,有飘乎乎的感觉,在大家的恭维中度过了这一天。第二天当她起床喊姑姑的时候,没人应,才发现姑姑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苗绿顿时有一点失落。
苗阿婆走进来,端来了一碗面汤放在她的桌子上,叮嘱道:“趁热吃。”
苗绿端起来吃了一口,忽然哭了起来。
苗阿婆吓了一跳,接过碗放在桌子上着急地问:“我的乖乖,你怎么了?”
苗绿哭着说:“一夜之间,姑姑已经是别家人,而我再过几天就要离开家求学了,到时候家里就剩下奶奶自己了……”没等说完已经哽咽着掉下了眼泪。
苗阿婆赶紧安慰道:“我老婆子可不像你小孩子这么想。”
苗绿红着眼睛,擦擦眼泪,看向苗阿婆,等待一个答案。
苗阿婆说:“我这一辈子,逃荒九死一生到了这里,嫁给了大我二十岁的你爷爷,然后生了你父亲。相比逃难时,有了自己的家,心里就很满足。接着是过日子,那时候的日子苦,和现在根本没法比,那我也知足。可老天不成全人啊,在生你姑姑的第二年,你爷爷生病去了,我哭啊哭,大家都劝我好歹儿子已经是大人了,能顶门立户了。我哭干了眼泪,心想着有你爸在,日子还算有盼头。你爷爷走后的第三年,你妈嫁了进来,第二年有了你,一家子和和美美,我觉得又有了希望。可谁能想到忽然闹了瘟疫,你爸妈没了……”
说到这里,苗阿婆已经泣不成声,苗绿对这些印象不深了,她记事的时候,就是大她几岁的姑姑带着她。
苗阿婆哭了一阵子,然后又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个命,人也神道起来,顶了香做了灵媒,想给自己看看是不是以后的日子都是苦熬了,稀里糊涂的你和你姑姑都长大了。人家都嫌弃我家风水不好,说姓苗的女子克夫败家,我一度啊都认命了。如今到了现在的光景,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苗绿拉住苗阿婆的手说:“奶奶,我懂了,我家今非昔比,我不会担心什么了。”
苗阿婆拍着孙女的手继续唠叨:“你姑虽说出门子了,可她就在隔壁。你虽然要离开我了,可你是我们镇上唯一考进省城的大学生。我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儿,把儿孙都留在身边不去做事。我文化低但我经历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人应该往高处走。你好好学习,奶奶心里高兴着呢,不要惦记家里。”
苗绿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多余了,日子过得这么好,姑父周成就住在隔壁,谁能动苗家,谁又敢呢?何况奶奶一贯老实巴交,以前还帮着村里人解决不少邪乎事儿,谁能那么坏啊。
于是苗绿说:“奶奶,其实我就是要离开家里了,有些伤感。”
苗阿婆说:“这次你姑姑结婚,周成给了一万元彩礼,奶奶给了你姑两万元的嫁妆,合起来三万块钱,我都给你姑姑带回去了。家里还剩下不到四万,都留给你,本来这钱也是你挣的。”
苗绿想了想说道:“奶奶,其实我手里还有五万块钱,上次的事之后又得了一些钱,那四万给你留着养老,想买啥买啥,我还能赚钱呢。”
苗绿没有和苗阿婆说自己有好几十万,她怕吓到苗阿婆,另外她知道人性这东西都是有上下限的,她不怕奶奶和姑姑惦记,就怕人一脑热就开始兴奋,把控不住情绪继而高调,惹得旁人眼红嫉妒,给自己招灾惹祸。
事实上证明苗绿的顾虑都是正确的,苗阿婆听见苗绿还有几万块,当时就懵了,之后更是兴奋得满屋转,接着说了很多张扬的话。
苗绿心想,幸好没有全都说出去,那还真容易出点事儿。不过奶奶也好,姑姑也罢,都是一家人,以后不管什么事,她都会负责到底的。
去省城报道前,苗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周成让苗绿安心上学,家里的里里外外他会照顾安排好。苗绿也向村委会辞去了副村长一职,让大家再选一个有能力的人出来。
苗绿去省城那天起了大早,村里好多人一直把她送出村口。苗绿回头看向父老乡亲的时候,挥挥手,大声喊了一句:“等我毕业后,一定要让大家富起来,过上好日子。”
就这样,苗绿坐上去省城的大巴,离开了她熟悉的那片土地,接下来就是另一番天地,另一些人和另一些故事了。
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苗绿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更多的高楼,虽然没有那么多高层建筑,没有二十一世纪的恢弘大厦,但栾城已经很大了,比县城更气派些。
城市的空气钻入苗绿的鼻孔,带着一些说不清的味道和感觉。这些倒不算什么,在苗绿眼里还是有落后之感,不过相比农村那是好多了。
“姑娘,你到哪里去,坐车不,我送你?”
苗绿转头看见一辆出租车不知何时停在她身旁,她说:“去农业大学。”
司机师傅一看这姑娘拎着两个大帆布兜子,穿着蓝色的确良裤子,白色衬衫,齐耳短发,一脸的书卷之气,笑笑说:“新生报到。”
“是的。您拉我过去吧。”
“好嘞,把行礼放后面吧。来,上车。”
苗绿坐上出租车,大概十五分钟后到了栾城农业大学。校门口,有一堆人在迎接新生,上面有各个院系的欢迎条幅和新生入学流程安排。
苗绿远远地看见农林系的指示板,她看了看入学流程先去办了入学手续,然后赶去宿舍,期间有几个男生过来表示要帮她拿行礼,苗绿拒绝了。
苗绿心里想起了黛青,自从他参加了自己的升学宴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过,苗绿有一点莫名的惆怅,大学四年不知道他们还能见几面。
苗绿走到一个三层红砖小楼面前,上面用绿色的大字写着第二宿舍,苗绿走进去把自己的证明递给宿管阿姨,宿管阿姨看看说:“二楼,222房间。”
苗绿上了楼,来到222房间,推开门,里面是四张铁床,上面有叠好的军绿色被褥,床下是印着农大名称的白色脸盆,还有一条毛巾,每个床旁边配了一个绿色铁皮柜子。
苗绿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床和柜子,然后打开帆布袋开始收拾衣物。
她是第一个来报道的,也没让家里送,姑姑姑父都有自己的事业,奶奶年纪大了出门也不方便。她本想让黛青送,可终究是没好意思,因为她想等黛青先开口,可黛青没有主动她就有些多心了。
苗绿把衣物用品全都收拾整齐后,坐在床上发呆,外面传来了各种声响,都是来报到的新生,她们宿舍还是没有人过来。
百无聊赖之际,苗绿忽然忍不住想给黛青打个电话,于是背着军绿书包出了门。
到了一楼,她问宿管科阿姨:“阿姨,哪里有电话,我想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
宿管科阿姨推了一下眼镜,用手指向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子说道:“那里有卖公共电话卡的,你去那里买电话卡,然后校园里有黄色的小亭子,插卡打电话就行了。”
“谢谢阿姨。”
苗绿走进那个小屋子,原来是个便利店,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微胖女人,长得挺喜庆的,见到苗绿进来问:“同学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电话卡。”
“有5块的,10块,20的,你要多少钱的?”
苗绿心想,果然是大城市,这个数字张口就来,农村人花一块钱都得犹豫一下,这大学里的电话卡都是5元起步的。
“我要一张10元的。”苗绿说完就掏出了钱递给女人。
女人重新打量了一下苗绿,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钱,又怕她不懂便说道:“你也可以在我这里打电话,花多少电话费给我就行。”
“谢谢老板,我要一张10元的电话卡。”苗绿觉得还是去电话亭打电话比较方便,有私密感。
老板确定这孩子有钱,便笑成一朵向日葵般的灿烂,说:“叫我红姐就行,他们高年级的都知道我,你是新生吧,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我是农林系83新生,我叫苗绿。”
“一听这名字就生机勃勃,看长相明清目秀,一团精神,一定是个尖子生。”红姐说完把电话卡递给苗绿,并告诉她最近的电话亭位置。
出了便利店,苗绿找到最近的电话亭,插卡,先是打给了周成的办公室,说了自己到了学校已经办好了手续,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苗绿接着又拨了枫溪观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也不知道黛青去哪里了。反复拨了三次都是无人接听,苗绿失落地放下电话取出卡就往回走。
回到宿舍,在门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知道有室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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