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帝十四年。

    定国公府,一派悬灯结彩,宾客往来于门庭间。相较于前院热闹,后/庭便多了几分静谧。

    恰逢春光乍泄时,庭院深深花团锦簇,合该是赏花的好时节。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孩清脆欢笑声。

    荷花池深处只见得一抹倩影,撑一只船篙,向莲藕深处漫溯。

    “我的姑娘,你怎的溜到这里?”来人是缚愉的嬷嬷,她方才被缚愉母亲叫去问话。再回屋里头,伺候的小主子没了踪迹,便寻人到后/庭。

    莲池中的少女,隔着层层莲叶探出头,扬起秀颈,露出粉颊,“嬷嬷,待我掘了这藕便上岸。你且去熙亭等我。”

    李嬷嬷只得去了亭台等候。

    待不见嬷嬷身影,缚愉将小舟驶回石桥洞下。

    石岸上伏着一黑衣男子,肩膀周遭染上乌黑血迹,不稍看便也知人昏迷。

    人可莫要葬身在定国公府可才好。

    缚愉俯身替人简单处理伤口,用帕子将感染处替其包扎好。

    而后将男子扶正背靠石墙,动作间一块金漆令牌从男子身上掉了出来。

    缚愉目光微滞,这令牌的纹路她闭着眼尚能画出,只因当年她也有一块毫无二致的令牌。

    那令牌是救命恩人相赠,便是出城用的。可她的令牌却在一次意外中丢失,她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

    缚愉回看男人一眼,默道:“就当作是报酬,令牌本姑娘拿了。”

    想着指尖便挑起挂绳,将其收入袖中。

    自始至离开她都未曾揭开男子面罩,竟是无关紧要的人,便不必来往。

    倘若被他发现她取了令牌,她也可来个死不承认。再者,子令牌可不是谁都有,她只想知晓这令牌真正的主人是谁。

    缚愉就着池水清理手上的血迹,待瞧不出什么,划船上岸。

    李嬷嬷见着她,却少不得责备:“这会该梳妆去前头给老夫人道贺,有贵客过来,姑娘可莫要迟到失了礼数。”

    虽是这般说着,待人挨近,拿秀帕替她擦拭额角涔涔汗水。

    原来今儿个是定国公府老夫人杖朝之年,宫里来了人给老夫人祝贺。

    “嬷嬷最是待我好的,囡囡这就换了衣裳去给祖母祝寿。”缚愉挽着她胳膊晃了晃,“还请嬷嬷不要将此事告知母亲。”

    李嬷嬷无奈点了点她额角,“夫人在姑娘屋里等着呢。”

    缚愉眸底闪烁,说实话她甚少怕什么。就连她亲爹定国公都不惧,唯独怕她那生母杨氏,动辄军法伺候。

    杨氏出身武将之女,历代戍守边关。若说一个远在边关,另一个在京城,结成亲事却是缘分。

    某天杨氏奉父亲命令去查探边防有无异况,碰到一受伤昏迷男子,出于不忍将人偷带回藏自个营帐。

    杨氏本着人伤势恢复几分,便让人自行离开。原没想此事没过几天被杨父发现,勃然大怒。

    原在军营中有令,不得将来历不明之人带入军中。触犯军规者军规处罚,而外来者须得经过严刑拷问,查明身份是否为他国奸细。

    而此人直接查也未查,杨父便让人拉出营帐砍了。就连杨氏也差点难免军法,谁料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令牌,杨父神色微变。

    后边的事自然是她老爹缚暨南当场求娶母亲。她的外祖父纵有阻拦,架不住郎有情妾有意。

    自是水到渠成婚后一年便有了她哥缚锦睢,五年后诞下缚愉。

    缚愉自出生便体弱多病,寻遍名医却探不出病症。直至听说京郊有一古缘寺,寺内的寂圆大师善化解疑难,声名在外。

    定国公夫妇听闻后,便带上襁褓中孩儿去拜访求药。

    寂圆大师:“不知老衲可否抱上一抱这孩子。”

    定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后杨氏将怀里的孩子递与他。

    小缚愉见了陌生人也不惧,黑黢黢的眼睛眨着,瞬息朝着老人咧嘴一笑。

    寂圆大师缓缓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此女婴命格不凡,但万物相生,凡盈满则亏呐。”

    杨氏:“那寂圆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杨氏看向怀里方才还笑得欢的女婴,已睡得香甜,樱桃般红润的嘟唇上还沾着丝口水,煞是惹人疼爱。

    “夫君,小愉儿这般小,真要听信大师将她送到父亲那去么?”

    缚暨南目光同样落在尚在襁褓中女婴上,流露复杂情感。

    丈夫的不语,杨氏抱着怀里儿人的手紧了紧,低眸湿了泪眶。

    就这样,一岁不足的小缚愉被送去了寒苦边关之地,后这怪病竟这般好了。自幼小缚愉跟随外祖父在军营中闯荡。

    直至年芳十四才被接了回来。

    虽回京一载有半年多。却有一大半日子住在古缘寺。至于其中缘由,在外人看来原是刚回京的缚愉,在军中沾染的习性暴露出来。

    只是作为定国公府嫡小姐,又怎会疏忽管教。在缚愉五岁那年,杨氏便派教习嬷嬷教导她。

    可若让人觉得天高皇帝远,管不甚宽,缚愉这沾染军中武将陋习便也在所难免。

    只是缚愉明白她被接回来,不只是为着祖母的寿辰。另一个原因便是缚家大姑娘也该到适婚的年纪。

    自是后来寂圆大师上门将缚愉带回寺中,认其作为弟子。期间缚愉回了几趟定国公府,许是佛门之地修养身性,让杨氏觉得女儿心性收了几分,便让她继续跟着寂圆大师。

    直至半月前,定国公老夫人寿宴在即,便把人接了回来。

    缚愉原打着个名声混迹,让人打消娶她的念头。若是有人愿娶“臭名远昭”的自己,想着嫁谁不是嫁,那人品行正便嫁与他便是。

    思及此,缚愉记忆中有一双古井无波的墨瞳闪过,快到她来不及捕捉。

    “姑娘进屋罢,老身给您去准备衣服。”李嬷嬷微微福身离开。

    缚愉敛下心绪,微微朝李嬷嬷颔首,便抬步绕过月亮门,入了内室。只见一黄花梨草龙纹券口玫瑰椅上坐着一妇人,莫约三十来岁。妇人面似芙蓉,姿容绝丽潋滟,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

    缚愉依着大家闺秀般姿态,柔柔覆下身,先主位上的人开口:“母亲,囡囡去给祖母备礼去了。”

    杨宓嘉上下打量她一番,服饰依稀可见整理过。她闭了闭眼,睁开:“给你祖母备了什么好东西?”

    见母亲没责罚自己,松了口气。她毕竟也怕疼不是?

    缚愉朝母亲眨了眨眼,“秘密。”

    杨宓嘉又嘱咐了她几句,“今天宫里头来人,囡囡,你可莫要出岔子。”

    缚愉明白母亲的顾虑:“谨遵母亲教诲。”

    作为定国公府嫡女,头一回在众人跟前亮相,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看着。

    杨宓嘉看着她这个女儿,虽自小不在膝下长大,却是性情同她极像的。

    “素灵,给姑娘梳洗一番,可不要误了时辰。”说罢杨氏提步离开。

    缚愉待母亲离开,便唤来正拧帕子的素灵,“素灵,我让你办的事可妥了?”

    “姑娘,全都在这了。会不会少了些?”将托盘里的一小包纸呈上。

    缚愉凝着新制出的粉末,洁白无瑕,可看出做工精致。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不甚碍事,改明儿天气好还做些,到时也给母亲备上些。

    素书拿了膏药进来,替缚愉的胳膊上药。一大块红痕虽结痂,但隐隐有裂开之势。

    素书脸上藏不住怜惜,“姑娘,你这伤还是不要大刀阔斧般动着。”

    原本伤势快要大好,今天却硬是去莲池采藕。

    素灵附和:“李嬷嬷虽没发现,可指不定就知道了。”

    缚愉用湿帕擦了擦脸,想着今日莲池一遭的意外收获,眉梢染了几分笑,说出训人的话来也少了几分威严:“你们俩乖乖闭嘴。好了,别扎这般紧,胳膊都不灵活了。”

    “姑娘,外头传的那些…”素书话说一半止住。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污了自家小姐的耳朵。

    以前姑娘在军营中,可最是稳重性子,得士兵青睐。怎的到了京城,她家姑娘名声变了样,坏不可耳闻。

    缚愉挑了挑柳眉,漫不经心道:“嗯,我知道。古话不是说:流言止于智者。”

    可不是止于“智者”么?

    要是让素书、素灵她们知晓,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皆是来自她的手笔。这俩丫头怕是要大吃一惊,跟着她闹了。

    可她做事定有缘由,缚愉不想沦为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要寻得相守一生的人,却又是如此难。但她未来的夫君若是嫌弃她,那便是万万不能的。

    素灵拿着梳篦替缚愉梳了个凌云髻,从妆奁里挑了支梅花琉璃钗给别上。不由想到夫人提及贵人到访,“听得大少爷说,夙王会到府中来给老夫人祝贺,不知是不是真的。”

    缚愉看着镜中妆容,算是得体,不会让人诟病。听得素灵的话,蛾眉忽拧巴起来。

    她的一母同胞哥哥,三年前便考中进士,成了榜眼郎。在翰林院进修三年,如今成为承德帝第七子的侍读。

    他的消息倒不会太假。

    “听得下人们说,夙王甚不喜到定国公府来。”素灵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出。

    “恐怕有十年,未曾踏足过这。都说夙王与…”

    缚愉背靠椅背,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素灵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下去:“都传夙王与国公爷私下不合。对此双方都未曾解释半句。”

    爹爹同那劳什子夙王不合?缚愉嗤笑一声,外人闲得慌,编排这等子虚乌有之事。她爹的脾气若是对人不满,定会不给半分让他人看笑话的机会。

    缚愉失了听下去的兴致,同俩人摆了摆手;“走罢,去前厅给祖母祝寿。”

    至于那位夙王如何,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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