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太过寂静,云曦刚出口时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没有烛火,云曦看不清来人相貌,只听声音分辨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但她借着月光还是隐约看到了剑柄上的独特纹路。
原来是他……
应该又是在办差吧。
今日这模样真是狼狈!
伤口都没在水里了,还隔着两丈多的距离,她都能闻到血腥味,这伤势看来不轻。
他刚才想要跳入水中应该是想要隐匿行踪,看来追兵应该不远了。
她开了口想要帮忙,谁知对面那人却根本不领情。
他似根本不屑旁人相助,声音冷漠至极:“不必,你莫要添乱即可。”
说着,他快速扯下腰间荷包随手丢给云曦,“给你清理汤池”,然后用手重重捂住伤口,就想要纵身跃出汤池。
这里藏不住了,又没有援兵,留下凶多吉少。
可江洵刚要离开,袍角却被人拽住了。
黑夜中,刚还离她两三丈之遥的姑娘竟然快速靠了过来,还迅速扯住了他的衣衫。
“你信我,我一定能帮你。”
那姑娘声音柔柔的却很笃定,细听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笑甚?
江洵眯起眼睛,皱眉看着她。
半盏茶后。
“……不用了,腊梅,已经包了三四层了!”云曦人坐在微热的水池里,露出一只秀气的玉足,让匆匆赶来的腊梅让她包扎出血的伤口。
“小姐,这么深的口子,得出多少血啊,不包扎严实了,怎么好的了!”腊梅就着烛火看清了云曦脚上一道长长的口子,吓得差点惊呼,她还没靠近就闻到血腥了,“池子可得要好好修缮一番了,怎么池底会有这么锋利的石头!”
云曦没说是自己用簪子划破的,只悄悄观察四周。
果然。
一群黑衣人蒙面之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他们从四周包超过来,有一人持着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云曦的脖子上,声音听着就很凶狠。
“你们可有看见一个黑衣玉冠之人出现?”
云曦浑身颤抖,眼神惊恐,连连摇头。
腊梅赶紧扑过去护主,她尖叫起来:“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李府的庄子!”
那人没在意什么李府,钢刀往下压了压,语气十分凶狠:“如此明显的血腥味,你敢说没见过?想要留着小命,就赶紧老实交代!”
云曦把脚藏入水里,弱弱回答:“我……被池底的石头划破了脚……”
那人狠狠皱眉,低头一看。
果然,染血的布巾,止血的伤药,还有未用掉的长长布带。
是找错地方了吗?
正想着,突然听见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传力啊,有人中气十足地远远就喊话:“阁下,深夜闯入人家庄子,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
腊梅刚用身子挡住黑衣人看向自家小姐的视线,脸上不禁大喜。
是张校尉领着庄子上的侍卫到了!
黑衣人刚才看见了云曦还在渗血的脚,又发现喊话之人不仅带着隐隐沙场煞气,看上去带的人还不少,稍作思忖就带着人迅速撤退。
追踪之人打发走了,也没让庄子上的侍卫起疑,云曦忍者脚疼等软轿过来。
腊梅是死活也不肯再离她半步了,她让云曦坐着,自己收拾带来的物什。
“夜深了,那些东西明日再来整理吧,”云曦让腊梅把止血的伤药和布带都放着。
上软轿的那一刻,云曦余光所及之处毫无动静,心中稍安。
江洵蜷着身子,在池边一间小小净室的木箱中缩着不动。
他在黑暗中看见了簪子闪过寒芒,他也听见了那姑娘轻轻一声闷哼。
后来,他透过缝隙,在火把掩映中看清了姑娘的脸。
原来是她!
如果是她,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就都不奇怪了。
他静静地又蜷缩了一阵。
“等人散了,你须得再躲一会。”
那姑娘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一炷香后,有树叶沙沙声响起。
江洵知道,那不是树叶声,而是极轻微的脚步声。
追兵又返回查看了。
做坏事倒是一向倒是很仔细嘛。
且拭目以待!锦龙卫的酷刑等着你们!
江洵舔舔干涩开裂的唇,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苍白的脸上狠厉异常。
紧接着,沙沙声消失后,马上又有脚步声出现。
应该是庄子上的侍卫发现动静来查看了。
又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江洵小心翼翼出来,拿了止血药和布条给自己处理伤口。
然后,原样放回。
微凉的秋风吹拂到他微微发烫的身上,江洵意外觉得有些惬意。
他再次缩回那个木箱,准备好好休息一番再离开。
谁知,他竟然破天荒睡了过去。
身体本能的警觉让他很快醒来,摸了摸伤口愈合情况,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他在立刻离开,和见一见那个姑娘之间没犹豫多久,选择了后者。
江洵悄悄摸到主院,暗中观察了半个时辰,再无动静。
稍稍放心,江洵刚准备翻墙离开,余光却瞥见了厢房突然亮起了烛火。
他耳聪目明,先是“咔”的声音,而后隐约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
有人折返!
那姑娘怎么样了?
江洵神色瞬间紧绷,马上沿路返回,速度比刚才快一倍。
“小姐小姐,”腊梅亲自扶着自家小姐躺下才离开的,听见动静马上批衣过来。
只见云曦踮着脚点燃了烛火,正慢慢往床上挪:“许是夹子终于夹到老鼠了。”
腊梅吁出一口气:“今晚真是不一般呢,这夹子都放了快一年了,终于夹到老鼠了。”
她要出去看,被云曦以夜深为由喊去歇了。
江洵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眯眼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用刀鞘当拐,正猫腰沿着墙角一跷一拐撤离。
老鼠夹驱赶加报复了敌人,又没人让人起疑心,这姑娘,还真是越来越聪慧了!
江洵眼中闪过笑意。
心里想要转身离开,脚却不由自主地往那厢房的走去。
见过刚才那一幕,江洵行动很是小心。
果然!
老鼠夹、隐约露出尖头的小飞刀、猜测是装了粉末的小瓦罐……
江洵一一绕过,笑意更甚。
已经接近办敞开的窗口了,江洵知道再接近就是无礼之举了,可脚步却没有停下。
外面传他继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后,也许又会多一条不知廉耻。
那又怎样,他会在乎?
确认她没事,立即离开便是,和上次一样不会对她名节有任何影响。
刚这么想着,靴子底一阵极为轻微的异物感后,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骤然响起,他皱眉举目四望,却根本没有看到一丝铃铛的影子。
真有意思!
江洵伸手作了个呼哨,发出了类似于夜莺的叫声,然后身形一闪,迅速没入黑暗。
“……怎么回事啊!”腊梅打着哈欠再次批衣起来,“今晚不太对劲啊,小姐,要请张校尉他们过来吗”
云曦没有熄灯,倚在引枕翻着书,她声音随意,细听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应该是哪里钻来的大老鼠碰到了机括,不用管,你去睡吧,折腾许久了。”
腊梅细细查看再次确认没事,才满心疑惑地去睡了。
江洵听出了云曦语气中很明显的笑意,也确认她无甚大碍,打算立刻离开。
谁知。
“啪!”
一个东西从窗子里飞出来,落在地上。
月光下,一个湿漉漉的荷包躺在那里。
江洵站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荷包。
两年多了,她果真还记得那声音。
把荷包扔出来,是让他赶紧滚的意思吧?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捡起荷包塞进去,小心翼翼绕开陷阱,轻轻放在窗棱上。
“今日多谢相助,日后有事,拿着玉佩来找我就行。”
说着,也不等屋里人回话,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天边刚浮白,腊梅就急急忙忙把熟识的医女请到了庄子上。
“……流了很多血!伤口这么大!”腊梅现在还心有余悸。
待医女见到云曦拆开布条看清伤势,才宽慰主仆两人:“皮肉伤,看着豁口大,但没伤到深处,仔细养一养就没事了。”
腊梅拍着胸脯连声喃喃“老天爷保佑”,这才放下心。
她吩咐小丫鬟送医女抓药煎药,忙得不行,没看见自己小姐眼底隐藏了几分的淡淡笑意。
伤口在脚跟,皮肉粗糙的地方不算最疼;力度非常精准,只划开表皮没有伤到内里;划开之后她用手挤了挤,看上去血流如注,瞬间遮掩了那人的血腥味。
所以,伤口并不严重,却还帮那人度过了难关。
和云曦当时在心中设想的一模一样。
当然,疼是真疼……
不过嘛,能还上那份恩情,疼也值了。
京城里有传言,说锦龙卫的镇抚使江洵心狠手辣,为了能不断往上爬不择手段,但云曦从来嗤之以鼻。
他就算对所有人来说是坏人,但对她李云曦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