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没听出靖王的言外之意,觉得被戏弄了,便从他腿上挣了下来,恼羞成怒地坐到软垫上,还很气的样子。
“那你想当什么?”靖王眸中含笑,“你只管说,别管本王办不办得到。”
这是什么话?办不到的还说什么?
云嫣越发觉得靖王在开玩笑,她小脸一沉,赌气道:“青瓷要什么不打紧,青瓷知道,王爷不过是想府上添些热闹罢了。若想添些人口热闹些,王爷何不趁这次出门一并办了?”
“什么?”靖王不解。
“玉夏不是有许多美女么?”
“那又如何。”
“想必玉夏国君多有赏赐,王爷何不将美人一并带回。美人滋味,王爷不是尝过?”
这话就有些听头了。
靖王挑眉看了看她,也不说话,伸出修长手指在面前的盘子里挑拣。终于拣了一块桃花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这才扬眉道:“……滋味果然,十分甜美。”
一脸满足的样子。
果然如愿以偿地看见,云嫣像一只小醋泡儿卟卟地冒着酸气,还气得拿小手捣住自己的耳朵,别过身子去,表示非礼勿听。
靖王大笑起来,伸手扯她的手,却扯不开。又伸手去转云嫣的肩,云嫣一扭,躲开了。靖王索性也耍无赖,就势笑躺下来,枕在云嫣的腿上。
云嫣只得拿开手,好气不气地低头看着他。
“好了,好了。”靖王抬眼看着她,眼里似有日月星辰,“玉夏国确有不少美人,可没一个能入了本王的眼……本王在玉夏时,遇到一个奇人。他与本王说,这一辈子只娶一妻。不仅他自己,他还要让所有玉夏国的男子,也实行一夫一妻之制。”
云嫣有些诧异。却又听靖王继续道:
“大梁朝倚重祖制,本王无法教大梁朝所有人都奉行一夫一妻。但本王自己,却能办得到。”
云嫣闻言心头一奇。她不气了,开始认真地听靖王说话。
“这次去玉夏,本王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带了你一起去。静训腊月以后送去的书信,全数被截留,本王只字片语也没有见着。只知道你上了赵琛的马车……”
说到这里,靖王顿了顿,那种隐痛仍在。只要一想到云嫣跟了别人,他便有种胸膛被生生撕裂的难受。
靖王的头枕在云嫣腿上,明净的额头之下,是他那张英俊袭人的脸。
云嫣拿小手挡住靖王的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之前云嫣在靖王面前总是垂着头,不曾也不敢仔仔细细看他。这一看才讶然心惊——眼前真的是她梦里那双眼睛!
狭长英气,眸光深邃,也凌厉夺人。
云嫣伸手,轻轻抚摸他光洁的额头,一下一下梳着他的头发。听他娓娓道着去玉夏后的事,与她交心。
那一瞬间,云嫣突然有种冲动,她想告诉靖王,她不是赵青瓷,她是锦乡侯府的大小姐姜云嫣!她要报仇雪恨,她这么多年苦苦隐藏心事,皆因她恨入骨髓!
她若告诉靖王真相,靖王会如何?
他会生她的气么?会改变爱怜她的心意么?
然而翻心一想,靖王无论如何,都是皇家之人。若将事情和盘托出,难保圣上不会知道。到时候惹怒了天颜,褫夺了爵位,她岂不是成了锦乡侯府的罪人?
云嫣冷静下来。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靖王和云嫣从归云亭回来,厨房已经备好了午饭。
静训迎上来,禀道:“殿下,因了焦神医的嘱咐,厨房给姑娘备的都是药膳。殿下素来爱吃的菜也备好了,是摆在凌云阁还是摆在这儿跟姑娘一起用?”
靖王抬眼一看,八仙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有鲈鱼山药羹、生炒排骨、薄皮鲜虾饺、脆皮烧肉、烟筒白菜、冰糖燕窝……
“不必去凌云阁。”靖王看着云嫣道,“本王想尝尝青瓷的饭菜。”
云嫣心里一暖。她还没跟靖王同桌吃过饭。
静训和云笺应了是,侍候靖王和云嫣净了手,便开始布菜,站在两人后头伺奉。
云嫣最是爱吃,见到好吃的便兴致勃勃。她不似别的女子,吃是第一要紧的,只要饿了,才顾不得什么娇俏矜持,也不管什么人在眼前,她吃得喜气洋洋、大杀四方。
云嫣吃得心满意足,接过静训递来的热毛巾,兀自擦着嘴唇,小口中其实还闷咬着一块儿劲道的牛筋,不依不饶地嚼着。
靖王吃得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看云嫣吃。看她吃得热闹,眼里却是满满爱怜。
到底是累了,午饭后歇晌,云嫣直睡到申正才起身。等起床后梳洗妥当,就听静训来禀,说靖王在池上亭等着她下棋。
云嫣疑惑,靖王怎知她会下棋?
云嫣移步去了池上亭。只见靖王正独自站在亭中临池的一面,负手望着一池碧水,岿然不动。
归云山庄的花池,引自流云山间一股清泉,入口处清溪泻玉,蓄了这一泓碧水。花池以汉白玉为栏,兼有垂柳绕池,花树环抱。池面上落花浮荡,只见水中龙鲤悠游,显得水愈加清溜,溶溶荡荡,曲折萦纡。
正巧马骁捧来了两罐玛瑙围棋子儿,放在了亭正中央的石桌上。靖王方才回神,见云嫣在不远处站着看他。
云嫣上前向靖王福了礼,便看向桌上棋局。
靖王携了云嫣走到铺了软垫的鼓敦边上,解释道:“这棋局是幼年时我与太子对弈,至今未解之局。你帮我参谋一二。”
云嫣心头一惊。
她抬眼看他,道:“王爷都未解的棋局,民女如何能解?”
靖王只道:“你且试试。”
他说着已摸起一颗白子,扣落在棋盘上。
云嫣细看之下,只见棋盘上白子与黑子旗鼓相当,棋局平和,可见原本下棋的双方均无咄咄逼人之势。
云嫣蹙眉凝思,渐渐坐了下来,不禁摸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靖王执白,云嫣执黑,两人对坐,认真对弈起来。
马骁在一旁看着,眉头渐渐皱起,最后打成了一个大疙瘩。
竟然是云嫣赢了这一局。棋盘之上,白子堪堪输了半子。
马骁在一边拍马屁:“殿下棋艺精湛,所向披靡,今日跟姑娘对弈,才是遇到知音了,哈哈哈……殿下,以后下棋就得找青瓷姑娘,不能找在下,在下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哈哈哈,盘盘皆输,无趣得很!”
马骁热闹尬聊,棋盘上对坐的两个人却心无旁骛,静观刚刚下过的这盘棋。
静观棋盘,这棋局实在是妙。
云嫣越看,越觉出不对劲来,抬眼问:
“王爷,先前您与太子殿下对弈,必是执的黑子吧?”
靖王闻言,眼中有不可置信的欣喜乍现,看向云嫣道:“不错。”
云嫣心道,哦,原来是他码好的局,竟要她来下完。好好的,干嘛要换棋子儿呢?嘴里却道:“原来还是王爷赢了,青瓷不过是借势而已。”
云嫣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她棋风稳健、步步为营,几盘棋下来,却是跟靖王打了个平手。
真如马骁所言,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靖王眉间带笑,抬眼看向对面蹙眉思索的云嫣。
他的姑娘真是万般皆好,有勇有智有才有谋。靖王充满信心,便是父皇见着了她,都会对她的才学、气质、美貌赞不绝口罢。
晚间,靖王便要策马出城,小别云嫣。
云嫣执意要送他出山门,却被靖王拦住,道:“为免节外生枝,我须得夜间赶路。你这就去洗漱歇息,等你入睡以后,本王再走。”
云嫣无奈,眼见着天色已晚,只得由着静训和云笺侍候梳洗了上床。
云嫣睡下之后,丫寰们都纷纷悄然退下了。人一走,气氛倏然就静下来。
靖王坐在床头的锦杌上,静静看着云嫣。
云嫣躺在床上,眼睛却不敢看床边坐着的靖王,只唤道:“王爷。”
“嗯?”
“民女有话要说。”
“你说。”
“青瓷不做妾。”云嫣支起身,开口道,“青瓷这一辈子哪怕不嫁,也不愿做妾。请王爷面见皇上时三思。”
靖王面色平静,眼里却透出前所未有的澄澈清明。
“本王知道了。”靖王替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
云嫣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她努力压着眼皮,不让眼珠子转动,可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凄凄然的心思。
“还有话?”靖王轻声问。
云嫣摇摇头。姜云嫣已死,苟活于世的,只有赵青瓷而已。到了嘴边的话,云嫣终究咽了回去。
她知道靖王不信,只得转而轻声道:“王爷回城那天,能骑马进城么?您若坐在马车里,青瓷站在道边,看不见的。”
靖王失笑,应道:“好。”
云嫣于是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睡觉。
靖王见她努力闭着双眸,秀丽的眉间微微蹙着。
靖王伸出手来,轻抚她的额头。他修长的指尖干燥温暖,一下下熨着她轻蹙的眉头,像哄女儿睡觉一样,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云嫣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已是二更天,靖王仍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熟睡的云嫣。
她生得一对大眼睛,哪怕是闭上,都有长长的弧线。她便是睡着了,也仍有浅浅水光在她眼角闪动。
靖王用大手虚盖了一下她的小脸,真的只有他的巴掌一般大。
那张小脸,明丽白皙,他不舍地轻抚着,指尖在云嫣小巧的下巴上流连。
瘦,她真的太瘦了。
这个生世可怜的小人儿,她到底还有什么心事?她不愿与他说,他并不强求。终有一天,她会明白他的心意,向他敞开心扉。
他会一直惯着她,娇宠着她,将她宠得上天入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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