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草长莺飞,山坳中仍是繁花处处,山涧泉流潺潺,宛如世外仙境。
静训服侍云嫣起身梳洗,靖王也回屋更了衣,用过早饭,打算带云嫣在这山庄里转转。
归云山庄依山而建,高低错落。地势高的地方建了爬山斜廊,两边飞楼插空,绣闼雕甍。山顶有盘道上下,俯而视之,整个山庄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云嫣在这里已住了些时日,却还没能好好看一看。一来她身上还有病气,若是爬山,身子仍显弱些;二来她心里头老是惦记着某人,并没有心思游玩。
这会儿云嫣坐在妆台前,由梳头丫寰梳了一只坠马髻,戴了珊瑚珠花。靖王抬脚进来,就看见镜子里一张粉面,娇俏玲珑,顾盼生春。云嫣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细细的腕子上缠着的红亮手串跟着晃动,似也带着情意。
云嫣见靖王来了,便起身朝他走过来,切切道:“方才问过焦神医,神医道青瓷身子已经好了,去山中走一走并无妨害!”
她语气里有些急切和期待,好像生怕靖王不带她逛似的。听得靖王暗生好笑。
靖王点头表示知道了,抬眼道:“这盘山道,还是本王领着府卫修的。至今也就来过一次而已。”
云嫣心里暗暗“咦”了一声。心想,不是听说这归云山庄是京城一位商贾名下的么?
却是没有开口问,随着靖王慢慢往爬山斜廊那头走去。
靖王今日穿着一件烟青色直裰,束发上戴了青玉簪,腰间璎珞上结着一块白龙祥云玉珮,璎珞随行而动,潇洒俊逸。
他走在前头,云嫣小步跟在后面。云嫣时不时拿眼瞅一下前头那个高峻的身影,和身后跟着的静训相视一笑。
等到了斜廊入口处,靖王便开口吩咐随行的小厮和静训道:“都退下罢。”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仍是领命退下去了。
靖王领着云嫣朝山上走去。
清晨的归云山庄隐在晨霭山岚里,像一位娇羞秀美的姑娘。自山门往上,植有花树四百一十八株,株株婉约秀丽,此值夏初,风动花落,如雪初降。
漫天的花雨,让云嫣停住了脚。
靖王见她突然不走,便扭头看她。只见云嫣站在花雨里,仰脸看这千朵万朵,似细雪扑面。粉色簌簌飘落的花瓣衬着她白玉般的肌肤,宛如云中仙子,美得不似凡物。
靖王伸手捉了云嫣的手。却只是深深着看她,也不说话。
云嫣不料他有此举,心口一热。却也是低头不语,任由他牵着手,脸上现了丝丝红晕。
两人相携而行,缓缓拾阶而上。
靖王突然开口问:“你可记得,与本王的初见?”
云嫣怎么会不记得。他来绣坊,她撞进他胸膛,他同她说,他府上两个侍妾不善女红。
云嫣由是想起了靖王的两个侍妾,成日里攀比邀宠,以及她们嘴里靖王的无比威猛。云嫣的脸又烫上几分,顾左右而言他:“邹主子,她,她现如今可好?”
靖王疑惑,转念释然。她定是误会了,以为她与他初识在靖王府。
他云淡风清地问:“你可知,本王为何要收那两个侍妾?”
还能为什么?左不过了发泄□□。云嫣低头不答,眼神闪躲,却躲不过他灼灼的眼眸。她的小脸浮起了丝丝酡红,灼灼桃夭之色,粉艳不可方物。
“因了你,本王才求父皇赐那二人。”靖王如是解释。
“如何是为了民女?”云嫣不大服气,“难不成王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人还没抬进府来,便先已知晓她们绣工不好么……”
明明是他自己在那事儿上贪,成日里与侍妾胡天胡地,云嫣可是亲耳所闻。现下想怪到她身上,这锅云嫣可不背。
靖王不与云嫣纠结侍妾的事,只道:“你若是忘了,本王可以提醒你。那年冬夜,在大同知府吕建堂的恒山别院柴房……”
此话一出,宛若投雷。
如今大梁朝的亲王皆未分封就藩,悉数住在京城。没有皇帝的旨意,哪敢四处乱跑?只有靖王,时常欺上瞒下,私自出京。
却不想那一回,皇帝宣靖王翌日进宫面圣,靖王连夜往回赶,不巧路遇贼人。这程咬金是谁派来的自不必说,招招杀气腾腾,意欲取靖王性命。幸亏靖王武艺超群,属下又是死士,拼了性命保护靖王,他才得以只身逃脱。
不想那晚,逃至吕府别院柴房避一避,柴房里竟住了个小丫头。那丫头人小鬼大,又面甜心夯,靖王才没有将她灭口。却自那日起,那张小巧的芙蓉面凭空日日在靖王梦里扰着他,他在梦里疼她宠她,凭添了许多旖旎。
一提柴房,云嫣眼前便浮现出那黑衣人的模样。
不用靖王再解释,云嫣全明白了,也深知事情非同小可。靖王隐蔽行踪,以身犯险,云嫣知道他定是有他的苦衷。就如同今日他欺上瞒下提前赶回来见她一样。
这事若传出去便是杀头之祸,靖王肯与她说,必然已将云嫣当成了他的人。云嫣心上突然涌起一阵甜蜜。
然而,究竟是谁要杀他?他又为何受伤,孤身一个逃命?云嫣不敢细问。
他总不会干什么伤天害里的事。
她信他。他不必说,她便懂。
只听靖王道:“若不是你,本王不知能否活过那晚……”
云嫣心里一痛,突然按住他的唇。
待看到靖王含笑的眼眸,云嫣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蠢动,似被烫过似的收回了手。她小手指头曲着,缩进袖子里。
靖王却是看着她笑,忽地弯腰一抄。
云嫣哎呀一声,已是被靖王打横抱了起来,两脚忽地腾空,只得伸了藕臂抱住靖王的脖子。
云嫣被幽禁了好几个月,身子亏空得厉害。前头还有三百多级石阶,靖王决定抱她上去。
靖王身高腿长,十分伟岸,云嫣被他抱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方才他薄唇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云嫣的脸开始烧烫。
怀中人儿一双柳眉不点而黛,美眸似春波含情,脖颈间一片雪肌玉肤,比冬日的白雪还要剔透。她此刻两颊带了点粉红,不知是刚刚走得热了,还是给羞的。
风过花落,瑟瑟的花瓣铺地数层。靖王抱着她,一路踩着花毯轻轻拾阶而上,如同捧着世上唯一珍视的珍宝。
很快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座归云亭,在这凉亭上俯瞰山庄楼阁,被层翠环绕,又有雾霭朦胧,有如桃源仙境。
早有人在归云亭中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果子。因山中微凉,亭中的美人靠上皆铺了锦和蓉簟,还放着云嫣的素白漳绒斗篷和一只黄铜镂鸳鸯戏莲的手炉。
两边小丫寰上来侍候靖王和云嫣净手,便退下去了。
云嫣还带着病气,手脚终日冰凉。靖王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抖开斗篷,轻轻披在云嫣肩上,拉过她,将她的小手和手炉一起收进他的掌心。
披风上还留着阳光树木的温暖,云嫣自打离开生养她的侯府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护着、疼着。她不禁想,当初若是答应跟了靖王,他会不会……
靖王微一侧头,就见云嫣表情痴怔地看着她。
“饿了么?”靖王问。
“哦。不、不饿。”云嫣回神。
往常云嫣早起要喝羊奶一碗,吃糖饼两张、肉馅大包子三只。今日因为靖王要带她上山,她也没顾上吃什么,现在只怕肚子该咕咕叫了。
也不知道方才她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竟然连饿都忘了。
靖王突然伸手过来,将云嫣抱至膝头,坐在他腿上。他伸手掰了一块菱粉糕,递到云嫣嘴边。
云嫣脸上红霞乱飞,只得乖乖张口。那菱粉糕香甜可口,如同她的心暖化了一般,酸酸地幸福着。
只感觉到靖王渐渐把她收进怀里,将下巴轻放到她头顶,叹一口气道:“……赵青瓷,本王心悦你。”
靖王只感到怀中人儿忽地一僵。
“你可愿意嫁给本王?”他俯唇吻她微凉的小耳朵,“等本王回宫复命之时,便奏请父皇赐婚……”
云嫣心头似有一朵花儿静静地开了。那些伤疤和旧痂剥落一地,生出新的皮肉来。
眼前的男子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凌厉英气,一身烟青的袍子更显得英挺华贵。愿得这个男子青睐,是多少女儿家的痴梦?
云嫣耳根烧烫,小脸绯红,羞怯躲闪。
他哪肯放过她,圈她在怀里,头跟了过去,追着一口一口地亲她的耳朵和脸颊,耳鬓厮磨,引得云嫣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然躲无可躲,靖王终是找着了她的樱桃小口,薄唇覆了上去。她小口里还有菱粉糕的香甜,靖王辗转吮吸,捧着她的小脸,轻勾慢挑,放在心尖尖上似的疼爱不完。
他还在她耳边哑声问:“嗯?愿意不愿意?”
云嫣心里一万个愿意,却是抿了抿小嘴道:“王爷是要青瓷做妾么?若是侍妾,青瓷不嫁。”
靖王问:“为何?”
却听云嫣继续道:“民女自小知道‘宁为鸡口,无为牛后’的道理。平常人家的正妻是妻,王爷府上的侍妾却是妾,不仅要像个奴婢一样侍奉主母,还不能亲手抚养自己生的儿女……”
说到这里,云嫣才幡然醒悟——她说这些什么?太不知羞了,自己也懂得有些太多了……
靖王就逗她:“这有何难?儿女全归你抚养,可好?”
云嫣好气哦,他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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