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靖王:没事,你弹你的,请继续。
柳弦音:……殿下,您可是要琴遁?
今日云嫣早起,便坐在窗下做绣活儿,她正做着一件男式直罗夏衣,一个名叫云笺的小丫鬟在旁边侍侯着。
这个小丫鬟原来名叫“青笺”,因犯了“赵青瓷”的名讳,这才改名叫“云笺”。
云笺在冰鉴上拔好了一碗甜瓜,给云嫣捧了上来,看到云嫣手中做的衣裳,笑道:“姑娘这是做给殿下的吧?石青的实地纱,夏天穿着最是相宜,殿下必定喜欢!”
云嫣心中有鬼儿,不好回答,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今早……为何不见王爷练剑?”
云笺直言不讳道:“今天一早,太后娘娘宣殿下进宫去了,说有要事相商。”
太后?太后找靖王有何要事?
不必细想,云嫣便瞬间明白过来——向来听说太后最最操心皇子们的婚姻大事,今日太后找靖王,必是事关他与柳家小姐的大婚无疑了。
他终是惦念着那事的。那一头是圣意皇命,是如花美眷,更是锦绣前程,试问天下,哪一个男子能放得下?云嫣的心被看不见的针刺了一记,痛楚泛上,酸涩难忍。
更痛的,是她心头止不住的妄念。
……
靖王到了慈宁宫,一进殿门,便见他皇祖母正倚在贵妃榻上,眸子微眯,熏熏然正享受着悠扬琴声,十分惬意。
见到靖王,太后便冲他招手:“简儿,快过来……”
贵妃榻的座上虚位以待,靖王却走到榻另一头的锦杌上坐下来,向太后问安。
太后知他接人待物向来冷淡,也不强求,扬了声音道:“音儿,快来见过靖王!”
琴声于是停了下来,一抹倩影便从琴台缓缓上飘起,翩然而至。只见柳弦音梳着雅致的飞仙髺,一袭雪白罗衣,仙气十足,娉娉婷婷来到靖王面前,低头一福:“弦音……见过靖王殿下。”
声线拿捏得甚好,绵软清伶,煞是好听。
太后就笑吟吟着看着靖王。心里想着他二人,当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登对。
靖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柳弦音最近被太后接进宫里小住。难怪那日他在宫中后花园瞥见她。
靖王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冷峻。
太后遂恍然道:“焦神医想必还等在望瑞亭罢……流芳,快扶了哀家去凉亭里,请焦神医为哀家施针。”
太后便利利落落起身,移步去了望瑞亭。年近七旬的皇太后,因着心头欢喜,六寸金莲踱得飞快,愣是走出了风华绝代的步伐。
偌大一个殿里,只余靖王和柳弦音二人。
只是,靖王刚刚听见柳弦音一句“恭送‘皇祖母’”,面色愈加冷了。
“殿下,请用茶。”柳弦音接过丫寰吟霜送上来的龙井,亲自端到靖王面前。
那丫寰吟霜十分伶俐,顺势道:“殿下,弦音姑娘听闻殿下爱喝龙井,特意将皇后娘娘赏的明前龙井留着呐。今晨更是亲自在御花园采集露水煮了茶,味道分外清香,奴婢闻着都馋了呢……”
柳弦音了看吟霜一眼,矜持地用素白的手帕沾了沾唇。一双明亮的眸子转而望向靖王,美目流盼。
靖王面色平静得不露一丝情绪,接过茶盏放在黄花梨的茶案上,淡声道:“有劳了。”
见柳弦音仍旧侍立一旁,靖王抬眼道:“姑娘方才抚琴被本王打断,现下不妨继续。”
柳弦音矜持的眉目终现一丝淡淡喜悦,心想靖王必是钟爱她的琴音的,便低低应了声“是”,轻移莲步,往琴台那边去了。
琴声又幽幽地响起。靖王起身,负手踱到窗前的一株万字春兰旁边——这株兰花为正梅瓣,花色翠绿油亮,质地细糯透明,神韵轩昂,花品端庄。
靖王眉头微展,转眼望向窗外一片浓绿。
不一会儿歌声渐起,柳弦音援琴而鼓,一双玉手,如水拂琴。
“空山鸟语兮,
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
潭深鱼儿戏。
望一片幽冥兮,
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
难诉相思意。”
一曲《云水禅心》,如入空濛之境,瑶池微漾,琴音铮铮,诉尽一颗女儿心。
待一曲终了,柳弦音脉脉含情,想等靖王言语。却不料回头一看,靖王的人已不知所踪……
太后针炙完后,又在望瑞亭里歇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回了慈宁宫。
进了殿门,只见慈宁宫内安安静静,柳弦音独自坐在琴台前,望着窗前的万字春兰发怔。
一问之下,才知靖王原是嫌弃殿内闷热,出门找他的五弟与六弟,一同去太液池上泛舟乘凉去了。
再看柳弦音,因着不见了靖王,她小嘴紧抿,如烟似雾的眼底仿佛泛着委屈。
太后心中不忍。她本意是想教这对璧人儿相爱相敬,熟料靖王竟不懂她这位祖母的苦心。太后有些恼了,恼她这个皇孙不解风情。
“来呀,替哀家去太液池上,寻靖王殿下!”太后喝道。
太监宫女见皇太后疾言厉色,忙不迭地应了,跑出去四下找人。
都过了快两柱香的功夫,三位皇子才由十来个小太监簇拥着,走了进来。刚刚采莲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掉进了太液池里,跑回去换衣裳去了,剩下的几个也溅湿了半身,嘻嘻哈哈打闹着。几位皇子看上去也是心情颇好,三个言笑晏晏,进来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面色不虞,端坐在罗汉床中央,冷道:“靖王殿下,时辰不早,哀家不便留你,你便出宫去罢!”
五皇子和六皇子噤声,面面相觑。
皇祖母平日里与他们说不上多亲厚,但人岁数大了,为人也慈和宽容。今日这般正色厉声,所为何事?
遂又听太后命道:“音儿,你送靖王出门!”
噢……两位皇子了然地交换了眼色。原是皇祖母愿做那伐柯人,想教四哥与柳姑娘这对未婚的神仙眷侣相会,安排二人独处。
六皇子蓦然想起了靖王府上的赵青瓷,转眼再打量这柳弦音,只觉得好有一比——若说赵青瓷是只可爱执拗的小孽障,那眼前这位便是我见尤怜的小白花。
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比不知道,六皇子怎么看,都觉眼前人儿实在清冷寡淡了些。若是姿色超了正主的妾室先入了府,这让明媒正娶的王妃如何自处呐?
四哥这后宅的生态,实在是不太妙哇!
靖王听到吩咐,却是从善如流,即刻向太后请辞。待迈出长腿走出殿门,却又冷不丁一问:“皇祖母,焦神医的针炙可有用处?”
太后忽闻此言,一个愣怔,道:“……还、还不错,挺管用的。”
他要是多往宫里来几次,连带她的心病也能治好了。
谁料靖王却继续道:“既管用,孙儿便将焦神医留在宫里,每日替祖母诊治。待您痊愈后再接回府上,也不枉孙儿一片孝心。”
靖王言罢转头,朗朗星眸望向太后。
靖王身姿英挺、眉眼如画,回头看人时,目光深遂洞悉人心,惹得太后和一众宫女失了神。
太后打的是什么算盘,靖王再清楚不过了。
孰料太后却不撞南墙不回头,铁了心要靖王常来常往。
太后拉了柳弦音的纤纤玉手,道:“难为简儿一片孝心。只是……这太医院有太医院的规矩,无档的神医无法在宫里常住。”
太后见靖王无言,拍拍柳弦音的手,脸上笑容渐深:“祖母的身子啊,托的是你们大家的福。少不得劳你多走动走动,带焦神医进宫……也不用天天进宫,只需隔三岔五带进宫瞧一回便是。”
皇太后循循善诱,说罢向柳弦音递了个眼色,脸上漾着一个得逞的微笑。
靖王不置可否,自顾自走出门去。
柳弦音按捺着心中喜欢,面上仍是娇矜持重,微低着头,跟在靖王身后。
五皇子和六皇子面上的笑,就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出了慈宁宫,靖王一路朝天和门走去。靖王人又高腿又长,常年习武步子又大,走动间衣料摩擦生风,仿佛他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儿,而是跟着个不成器的副将。
柳弦音哪里跟得上。
还没走过钟粹宫,一前一后两个人便似不相干的人物,落得老远。柳弦音是个身娇体弱的千金小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高大背影渐行渐远,一番气苦。两只玉手绞着绣帕,有苦难言。
靖王出宫时刚过了未初。
他回了府上,福顺便哒哒地跑出来,指挥着府卫将宫里太监们抬过来的宝贝一箱一箱搬进府里。
今日进宫,皇太后开了私库,赏了靖王好些珠宝首饰,有的是赏下替靖王为柳家下聘添箱底儿的,还有好些是他父皇潜龙时遍天下搜罗的奇珍异宝。足足二十八抬,由宫里太监给抬了回来。
靖王吩咐福顺将箱子直接抬进库里,连看都懒怠看一眼。
靖王袖子里,却揣着两只莲蓬。
他将指尖伸进袖子里触了触,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染了眉梢——她那小嘴最是贪吃了。
靖王径自去了依槿轩。
云嫣正坐在窗下做绣活。此刻仍有些许炎热,一旁的小丫寰云笺打扇打得快睡着了。云嫣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嫌热,将一件直罗的男式夏衣铺在膝头,一针一线地缝着。
靖王缓缓走进来,坐到云嫣身边的太师椅上。
“在做什么?”
他来得突然,黑色锻靴踩在地衣上又无声无息,猝然出声教云嫣一惊抬头,吓得小丫寰云笺一抹口水站了起来。
云嫣见是靖王,抿了抿小嘴,放下绣绷,起身一福:“见过王爷。”
心里却嗔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靖王眉目不动,示意云笺退下。
云笺哆哆嗦嗦地跑了。她在府上当差这么些年,连靖王殿下的面都很难见到。如今到青瓷姑娘房里侍候不久,竟然见天儿地见到殿下。虽只是眉目不动地命她退下,可殿下不怒自威的样子实在是骇人,吓得云笺速速遁得无影无踪。
云嫣站起来,亲手替靖王泡了一壶龙井。
靖王才瞧见云嫣今日穿着一身薄薄的松江棉布襦裙,淡淡的水红色。许是坐得久了,有些细汗将那棉布洇湿,隐隐透出里头白色肚兜的形状。
靖王只觉得喉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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