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过,用完早饭,桑愿容伸了个懒腰,准备动身前往慕璃寝居。
她收起桌上的计划表——关于一百两黄金的用途,旅程地点,以及出走的时间。已经想好了,要挑个既远离落月峰又生活便利的城镇,买几套合适的房子,再租个商铺开个店。
一想到未来不愁吃穿的日子,桑愿容心里就美滋滋的。一路哼着曲儿到离艮那里,听得离艮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离艮换上慕璃新的衣裙,朝门外走去。
今天和桑愿容约好了,去后山花园散步。免得天天在床上躺着,腿脚要废。
伤势未愈,离艮慢慢地迈出步子,桑愿容陪伴左右。
一会儿,见离艮身形滞住,桑愿容停下脚步,伸出手来,笑着道:
“慕璃小姐,我搀着您走吧?您身体还没恢复呢。”
“……”
离艮没拒绝,抬臂,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桑愿容顺势让他靠着自己,慢慢向后山走去。
离艮闻到她身上清淡的桂花香。
很快,后山便到了。说是山,其实就是个有块土坡的大片空地,四周群树环绕。姹紫嫣红的鲜花缀于其间,星星点点繁不胜数。
“好漂亮!”桑愿容惊叹一声,小跑到花圃中,张开双臂欢快地打着转。
“……”
孩子心性。
离艮这般想着,慢腾腾地坐下来,微微仰面,感受着温润的阳光。
桑愿容跑跳的动静时轻时重,他倒没嫌吵,身形舒散地后仰。
一会,就着暖阳与花香,合上了双目。
——许久,不曾这般宁静了啊……
他放缓呼吸,手随意闲置,几欲进入睡眠。蓦地,一点刺挠感戳在自己的额头,他脸颊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桑愿容浅绿的瞳仁便映入眼帘。
那双生机盎然,如沐春风的瞳眸,在阳光下散着一泓水湾似的光。
他墨紫如渊的瞳眸,清晰地映着。
两人静静对视。
片刻,离艮摸向自己额头:“这是什么?”
“哎轻点别拽。”桑愿容伸手阻拦,还是没拦住他揪下一朵小花,“我给您做了个花环。嘿嘿,小姐戴着更美了。”
“……”
离艮凝视着对方,忽然想,她戴上去应该也很好看。
毕竟长相确实相似。
离艮低眉,瞥了眼掌心里的小蓝花,抬手,将花缀到桑愿容的耳鬓。
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垂。
桑愿容一愣,随即敏感地直起身,意识到只是插花后便耸耸肩,开心地笑了笑,眯着眼道:
“谢谢小姐呀。”
“……”
“我再找点花编个环儿,小姐您先自己休息着~”
桑愿容说完便向远处跑去。
离艮目光留她背影上,嫩黄的裙摆随风轻扬,好似一层一层浅浅的波浪。
少顷,收回视线,再次闭上双目。
桑愿容一边跑跳,一边低头寻着花儿——她想找些不同的花,编个不一样的,送给自己。
这样,慕璃一个,她一个,就当留个小小的纪念。
毕竟不日她便要走,不会再掺合这里的事。而已经签了“分手协议”,想必姬如月不会再来骚扰,慕璃便不会有人身安全。
至于后面慕璃要怎么应付江辰,那不是她这个假丫鬟该管的。自己这些日子也救过慕璃不止一次,又帮她多要了笔分手费,做得足够了,问心无愧。
这般想着,桑愿容很快集齐了编环的花。
她一边低头编着,一边朝离艮方向走去——
突然,一道飞影擦掠而过,将将射落几缕发丝。
桑愿容一愣,定睛看去,是插入地面的一枚羽箭。
她立刻向羽箭来处看去——只见一道身影在前方树丛里穿梭,朝着离艮方向而去。
“!慕璃!”
桑愿容丢下花环,朝离艮方向奔去。
很快她看到“慕璃”正勉强站立,一手扶住右肩,丝丝鲜血汩汩而流。
脚边亦是一柄羽箭,羽尾还在轻轻发颤。
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然几道迅风疾影再度袭来——桑愿容下意识向前一跨,张开双臂——
“噗!”“嗤!”“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短短一瞬,三枚羽箭,一支穿透桑愿容的掌心,一支刺入桑愿容的左肩,还有一枚擦破桑愿容腰际,断了攻势只能插入地上。
“嘶——”
桑愿容皱皱眉,久违的疼痛感传入脑海。
——原来,这就是被贯穿后产生的痛觉吗?
她想起前几天自己偷摸做的“实验”。
嘶……还行,是类似于青霉素皮试的一针,狠狠打在手心。
咬咬牙,能忍!
顾不得伤势,桑愿容看向“慕璃”微蹙的脸,心想她还发什么愣赶紧跑——
“哧——!”
蓦地,又一支飞箭掠影而至。
桑愿容骤然停下脚步。
她头脑空白一刻,低头,看到尖锐冰冷的箭从右胸没出一个头。
肺部贯穿。
鲜红喷涌而出。花草妖冶斑驳。
被弱化的痛觉如约而至。
霎时,桑愿容瞳孔猛缩,瞬间咬破嘴皮。
紧接着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好疼!!
她喘着粗气,血沫大口大口地冒出。
是她不能忍受的了……好像有谁在撕开她的胸……伴着呼吸……越撕越狠……!
就这,还是被弱化的吗?
天呐……
桑愿容溢出了眼泪。
忽的,嗓间滚动着溺水似的腥甜,她刹那呼吸不能,近乎窒息。
我……又快不行了么?
我……
……
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桑愿容似乎看到她的“慕璃”小姐俯下腰,试图扶住她。
——搞什么?你怎么还不跑……
她残弱地怨念着,无奈闭上了眼。
她没有察觉到,“慕璃”在她昏迷的那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离艮以手探了探桑愿容的呼吸,渐渐孱弱。
他无言,静默。
半晌,察觉到对面再度张开的弓弦,他眼尾轻轻一抽,依旧保持着伏腰半蹲的姿势,视线始终停留在桑愿容身上。
只是,置于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捻了两枚黑色的丹药。
“……我并不喜欢,任人宰割。”
轻念完话语,离艮只手碾碎丹丸。
两枚羽箭在此刻飞射而出!
丹药碎屑并未掉落,反而以一种无法形容的方式“渗”入、“融”入他的肌肤,好似皮肤在直接吸收。
飞矢若迅雷而来,即将射中他的面庞——
忽的,它们的速度骤然下降。
锋锐无比的箭头,蓦然少了一半。
它们似乎钻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和领域,从一道无形的分界入口进入。一半仍在,另一半则消失不见。
慢慢的,整柄箭都钻了进去,就在离艮的眼前的几寸之地。
离艮安静地观望着,望着原本袭击他的两道凶器,就这么一寸一寸地消失殆尽。
就在箭尾羽梢也没入“未知”时,弓箭手的后背空气忽然发生诡异的扭曲。
离艮在此时抬起头来。
紧接着,消失于离艮面前的飞箭,竟凭空从弓箭手身后钻出,朝他们后脑射去!
“哧——!”“扑——!”
双箭瞬间贯穿他们的脖颈,血液飞溅绽放!
“什——!”一旁,仍张着弓尚未射箭的绚蝶见到此幕,吓得差点从树上跌落。
而那中箭的、同为姬如月手下的二人,嗓子里似是呜咽了两句,便齐齐后仰而下。
“……”
绚蝶愣了一会,随即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包围了她!她立刻丢下弓,朝树林深处逃窜而去!
离艮眼神微眯,似乎有所不忿,随即嘴角溢出一点黑赤渐变。
是他未作伪装的血。
他抹去,凝了一会,随手甩去。
——罢了,身体要紧。
不急于这一时杀她。
这般想着,离艮再度低下头,看向桑愿容。
她的呼吸,此时已经微不可查了。
从胸口、嘴中溢出的血量,铺天盖地了大半花圃,红艳灿烂得惊心动魄。
他凝视着她,墨紫如渊的瞳眸深不见底,不知藏了什么,想了什么。
蓦地,他探出手来,朝她脖颈动脉处轻轻一点。
“活着。”
周遭无比寂静。
清风习习,自由随行。离艮轻吐一口气,长臂一捞,将桑愿容揽入怀中。
之前不算便利的腿,此刻已走得稳稳当当。
他怀抱着桑愿容,朝慕璃寝居走去。
……
而,就在他们刚走出几步,地上尚未凝固的血液,不知怎的突然浮空而起,随即纷纷朝它们原来的主人飞奔而去。
它们自动剔除花草杂质,争先恐后地钻回桑愿容的伤口,继续兢兢业业地参与着人体循环。
就好像,忽然听到什么命令,亦或言咒一般。
同样异常的还有桑愿容的肺部。被刺穿的肺泡也开始自行修复,拼命传递着珍贵的氧气,以免它们的主人因窒息而丧命。
渐渐的,桑愿容苍白若死的面容慢慢恢复了红晕与生机。
离艮神色依旧平静。
呜……
好晕……好难受……
我这是在哪……我还活着么……
桑愿容挤开疲倦的双眼,惺忪朦胧间,映入眼帘的是熟稔非常的寝居设施。
慕璃的寝居。
此时天色已晚,桌上燃了瓶油灯。桑愿容揉了揉额头,挣扎着想起身,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呀!你总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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