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月光如水般微凉,令世间喧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夜的静谧与安宁。静水湖如镜面般,无论谷中有多大的风卷来,都兴不起一丝波澜,并且始终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片刻之后,一白色身影打破寂静,破水而世,荡起圈圈久久散不开的涟漪。于文君游到岸边,狠狠地呛了几口水,一身衣裳还未完全干又已湿透,她甩甩头发仰望着眼前的人,道:“我先出来透个气。”

    林亦辰看了她一眼,道:“谁让你逞强要去。”

    听他言辞不善,语气却并无恶意,面上也无愠色,于文君哼哼道:“嫌你的腿疾不够严重是不是?我不去还能让你去不成。”

    林亦辰似是有些生气:“我怎知晓烂尸草在湖之中?如若我是知晓,林天羽这陈家便回不去。”

    于文君又怕他真的生气,忙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去探了探,但未达湖底,估计湖深莫约有二十来米,暂未发现烂尸草,我还得去探探。”

    “噗通”一声,林亦辰静静地看着湖面圈圈的涟漪平复下来,眼中的波动却久久难以平复。他运转灵力,开始驱邪。

    不过一会儿,于文君又从水中探出头来,吐口气又回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了近十次,终于抱着一怀的墨绿色的烂尸草爬上了岸。林亦辰烧了一堆火,正坐在火堆旁,望见她狼狈的模样,徐徐起身,扶了她一把,接过她手中带着泥泞的烂尸草,竟完全不嫌脏,道:“把外衣烤干吧。”言毕,他指了指一旁用木头架起的架子。

    于文君依言脱了外衣,晾在木架上,坐在火堆旁,将头发拧干后,手闲不住地开始择烂尸草。

    林亦辰的目光一直停留于她的手背间,于文君起先没什么反应,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小声道:“四少,你别老这么看我。”

    “手是何时伤的?”

    听他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于文君怕他又要为自己多费口舌,抬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从容道:“无事。”

    林亦辰神色显得不对劲起来,他眉宇微沉,目光紧锁于她的一双手,凝重的气氛最终被他无礼的动作打破。他忽然伸手扼住她的手腕,随即扬起,举到二人目光微转就能看到的角度,似是在质问:“还说无事”

    她的双手尽是鲜血,手心微微发黑,一眼可见的是交错纵横的血口。细细一看,手背的血管似乎有些发紫了。

    其实下水之前,于文君多少还是有些惧怕的,但或许是想到了林亦辰的腿疾,又或许是想到了他还在岸上陪她,便不觉得怕了。

    此时于文君寻思着,反正不动用灵力应不会有大碍,却不料他如此反常,不由得抗拒地将手缩了缩,低声道:“只是几道口子罢了,不碍事的。就怪这烂尸草的根太长太硬了,我费好大力气才拔出来的。”

    林亦辰不再说话。

    见他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半分,腕上的温度更是增了好几分,于文君略觉不适,强行抽出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足无措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晓说什么好,憋了一阵,道:“四少。”

    林亦辰收回了手,欲言又止。

    于文君不知为何,看见他就感到很心安,笑嘻嘻地凑到他眼皮底下,张开双臂,挥手笑道:“四少,你看我这不是还没事吗就这点伤,你总不能和我置气吧?”

    火堆突然炸了一声,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如玉般无瑕养眼,亦映出了半缕不易察觉的苍白。

    静了半晌,林亦辰嗓子干哑,声音僵硬道:“我没有同你置气。”

    于文君点头,心想也是,他有何理由生气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生气为何不给她好脸色看

    她越想越不明白,想得累了,拍拍脑袋,不但没有清醒反而更晕了。觉着有点冷,她双手环膝,将脸贴在膝盖上,双目迥然看着身旁冷漠的人,唤道:“四少。”

    顿了片刻,他轻道:“嗯。”

    于文君酝酿了一下措辞,自认为没什么问题,便说道:“四少,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自己上了些药,也不会耽误寻药与治你腿疾的。”

    林亦辰神色本缓和了半分,听到最后一句,显然一愣。

    于文君半眯着眼,冲他一笑:“四少。”

    林亦辰道:“嗯。”

    于文君又道:“四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林亦辰道:“嗯。”

    于文君又继续说:“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做婉。寓意是美好温婉,不过,只有我爹才会这么叫我。”

    林亦辰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变化,他僵硬地问道:“于婉”

    于文君放松笑道:“没错,听我某个亲戚说,此名是我爹的一位故友在我出生前为我所取,只是我娘让我女扮男装,便不得用此名。”

    林亦辰微一展颜,若有所思道:“如若于婉是你姓名,人生,兴许都不一样了。”

    于文君摇摇头,道:“当下的此情此景,倒是我心之所向。”

    林亦辰拂去袖口上的些许泥土,低眉道:“你可能不知晓,天羽甚是喜欢吃鱼丸。若他知晓,你恐怕要有个绰号了。”

    于文君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觉着眼皮忽然重了下来,她半眯半睁着眼,呢喃道:“四少……”

    林亦辰侧目一视,却发现她已完全闭上了眼,渐渐呼吸匀称,有入睡的预兆。

    良久,林亦辰低眸微微一笑,轻道:“我在。”

    二人于梦灵谷停留了一晚。于文君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才两日就已寻得了两味草药,如今只剩一味药引鱼子雪莲了。只是,实在让人苦恼的,就是如何去寻这鱼子雪莲了。

    鱼子雪莲只生在江南水乡,且是明义苏氏独有的植物,如若单是如此还好,最麻烦的就是苏氏在几年前就被林氏所收复,后来没多久苏氏便族灭了,禹江南部一角的鱼子雪莲也被尽数销毁。鱼子雪莲,已是绝药了。

    于文君用衣角包好伤口,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身旁的林亦辰看了看四处的地形,道:“几年前苏氏覆灭,并非没有原因。”

    于文君赞同道:“我知晓。袁氏与苏氏交好,袁氏覆灭后,苏氏自然也难逃一劫。”

    当年,于平忠一举拿下袁氏之后,家中少有男丁的苏氏没了庇护,一些仙家门派对其虎视眈眈,没多久林慕宁便遣人前去收复了苏氏。

    于文君想起来就是一阵叹惋:“都说南元柳家女儿个个妖艳似火,江南苏家姑娘个个冰清玉骨。可惜啊可惜,当年名动天下的苏家姑娘苏寒清,销声匿迹这些年,不知还在不在人世。小辈,也就她与柳沐姗最是好看了。”

    林辰接话道:“你何时才能改掉这个毛病。”

    这话本是在劝勉她,可于文君却半点没听出其中的意味来,只是问道:“四少,你知道吗这苏氏的圣物鱼子雪莲,其实是有剧毒的。”

    林亦辰道:“明义苏氏,以香料出名,本没有实力在仙门立足,只靠剧毒植物炼香料,倒也能治服些灵兽。”

    于文君歪头瞧他,挑眉道:“啊,我说你怎会知晓我要找的的药是剧毒的呢,原来你对苏氏的了解比我还多啊。”

    林亦辰不再同她废话,自行在崖下摸索探看,于文君好奇凑上去瞧了瞧,却发现崖壁上有少许的泥土,还有淡淡的痕迹,她伸出手顺着痕迹向下探看,发现了地上浅浅的鞋印,不由得心头一跳。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同循着脚印寻到了一片林地。这是片枝繁叶茂的高林,树叶厚实且为墨绿色,一靠近那些树便感到了它散发的热量。梦灵谷的邪灵似乎都在避开此处,这里的阴气极轻,脚印到了此处也显得杂乱无章了。于文君直起身来看着林亦辰问道:“有人来过”

    林亦辰神色淡然自若,道:“嗯。”

    于文君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探问道:“何时来的”

    林亦辰道:“昨日你入湖之后不到一刻钟,我便察觉有异,但未打草惊蛇。”

    于文君想了想,绕着树走了几圈,觉着颇为神奇,不禁伸手拍了拍厚实的树身,道:“这些人怎么都跑到这个树下。”

    林亦辰答道:“思沅勿,辟邪之用。”

    于文君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思沅勿”

    林亦辰道:“嗯。”

    于文君愕然道:“抑制邪灵阵法的首创者沅勿”

    林亦辰点头,于文君却愣住了。

    相传,数百年前的天朝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出身不济且受人排挤的汀童,从小历经苦难,长大了四处流浪作恶,及笄之年遇见沅勿,初尝人间温暖。沅勿受身份拘束,汀童苦守湖畔近十年,不胜相思之苦寿终,因怨灵不甘而重生,成为邪道创始人,却不忍伤害沅勿,为他种下了这些树,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树,沅勿才能研究出法术镇压她。数百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一个邪道少女被强制废除了灵力,形魂俱灭。沅勿悔不当初,自废一身修为在山下之湖候了十年,跳湖自尽。自此,此地名为梦灵谷,那湖名为沅汀湖了。

    于文君回过神来,揉揉太阳穴,道:“扯得太远了些,这些树是可以驱邪的。”酝酿了一会儿措辞,又道,“那几人定是跟踪我们,且是从朝山下来的,还能无误地寻到这些树躲避邪灵,想必是对天朝极为了解之人。四少,你怎么看?”

    林亦辰心中有数,徐徐道:“是三哥,亦或是林子贤那波人。”

    “英雄所见略同。你记得在夜澜城我遇见你的那时候吗,别人要抓我我没有话说,三少这么一个大好人无缘无故跑来抓我,我同他无冤无仇的,定是他怕我知晓了黑衣人是他,要来灭口。至于林子贤,蠢得很,三少肯定同他说你将我藏着了。其实我同林天羽走得近,他没理由不怀疑我的。”

    林亦辰赞同道:“的确是如此。”

    于文君一拍大腿:“那就对了,只是……”

    话音未落,林亦辰忽地闪身上前,将她手腕一钳,拉向一棵树后,于文君立即反应过来,噤声不言。

    果不其然,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于文君露出半张脸,探看着声源的情况。一大队蒙面黑衣人从山谷另一头疾速而来,直奔静水湖。为首的一名身形高大,步伐急中带稳,直接窜入了静水湖中,在他之后的人也纷纷跳入了湖内。湖边只剩下一位身形娇小的人,她看着水中一圈一圈漾开的水纹,呢喃道:“成成……”

    不难看出那是一位少女。

    于文君侧首去看林亦辰,却见他表情凝重。

    片刻之后,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破水而出,为首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异常眼熟的白色身影。

    于文君眯起了眼睛。

    袁落儿!

    昔日活泼动人的双落之一,于文君此刻简直不敢去看她的样子,一身衣裳湿透且染满了污血与泥泞,以至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黑发散乱,面色发紫,躯体也完全失去了温度。那位男子身形不稳,抱着她单膝而跪,沉声哀嚎一声,那身形娇小的女子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带着哭腔道:“成成!成成!你要撑住!”

    他紧紧抓住怀中一具没有生息的冰冷身体,接近疯狂,抑制住胸腔快要爆发的怒意,身形止不住地大幅度颤抖。他喉腔嘶哑唤道:“落儿……”

    怀中的人,曾经就算再有活力,此刻也无法再给他回应了。

    他身后一人抬步来到他的身边,弯下身子,沉声说道:“立成,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那身材娇小的女子附和道:“是啊,成成,落落已经走了,你不要这般了……”

    那男子显然失去了理智,一言不发,可他周围笼罩的阴劣之气让气氛变得危险起来。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那女子抓紧他的手,慌忙道:“成成!成成你、你怎么了”她愈发不安,抓住她身旁之人的下衣摆,急切道:“阿姐!阿姐!成成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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