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则厌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正低头发着信息,也不知道是没看见他们,还是看见了但懒得管,反正注意力从始至终没往他们这里放,一手操控手机慢悠悠地发信息,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插兜往楼下走。
“今天的戏不够精彩啊,没什么意思。”吴骁吊儿郎当地耸耸肩,眼神里分明有股意犹未尽的含义。
虞伽瞥他一眼,没说话。
但依然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平时不止这样”“今天也太没劲了吧”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忽然觉得这其中的关系和故事挺错综复杂,也挺耐人寻味的。
故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她往门外走的那会儿正赶上胖叔叔收拾完“残局”,他将打碎的玻璃渣和餐盘一并端出来,门轻轻掩上,还特意叮嘱他们小声点,别吵着小姐休息了。
虞伽和吴骁一道走在长廊上,吴骁挺自来熟地朝她提了提眉,笑嘻嘻道:“走,戏看完了,下楼喝汤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吴骁抬起的手里分明握着才喝了两口的啤酒,意思是,不光喝汤那么简单,还顺带邀个酒。
挺会来事的。
虞伽看一眼,收回视线,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脚步停在先前睡过的那间房门口:“不喝了,有点累。”
……
回屋,被褥还乱七八糟地团成一堆置在床尾,虞伽没有重新钻回去,而是去浴室泡了个久违的热水澡。
空气里热气氤氲,热水漫过下巴,感受着热流一点点地将身体包裹着,缓解着,舒压着,身子也越来越软,整个人像漂浮在盛大而旷远海面,浮浮沉沉。
正当身体放松到一个极致的时候,某根神经忽地被收紧,然后,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有那么两三秒,她再次体会到了昨夜溺水时带来的窒息感。
睁眼从没过口鼻处的热水里挣扎出来,喘着气,呼吸,深呼吸,脑子里霎时浮现出另一种臆测,假如昨天没有姜则厌,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敢去细想,细思极恐。
虞伽从浴缸里起身,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jolone高级香氛沐浴乳味儿,裹在胸前的纯白浴巾是她先前在杂志上见过的一个皇室御用品牌,又软又亲肤,贵得挺值得。
环视了一圈这卧室自带的卫浴,大得有些离谱不说,还处处透露着金钱的味道,大到浴缸品牌,小到淋浴配件,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透露着“昂贵”两字,但也同样彰显着这间屋主的财力与实力。
头发吹到半干,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晚霞只余最后一丝在天边,云层诡谲多变,随着晚暮降临,山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虞伽把半湿半干的长发撩拨到肩后,从茶几上捞起方才没喝完的啤酒,几口灌空。
然后,身后突然响起“笃笃”两记敲门声,她回身,说进来,与此同时,圆妈的笑脸出现在门后。
“怎么不下来吃饭……”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刚好往下挪,落在她拆了纱布的膝盖上,面色顿时变了变,改口道,“哎哟,你这是洗澡了啊?你这伤口可碰不得水哦,赶紧下来吃口饭,等下还要吃消炎药的呀,细菌感染可大可小,不能因为年轻就不当回事,以后有得要吃苦的。”
“我知道,谢谢。”虞伽还算礼貌地回,转回身的同时收了视线。
圆妈还站在门口不动,似乎是要等她一起下楼的意思,可她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于是只好再度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说:“我换个衣服就下去。”
……
五分钟后,虞伽下楼。
姜则厌和吴骁正在餐桌前用餐,圆妈把人带过去的时候,特意说了句:“小姑娘来吃饭了。”
姜则厌没看她,夹了一块色泽鲜美的糖醋排骨慢悠悠地放进嘴里,吴骁倒是抬眼看她,还顺势把旁边的椅子抽开示意她坐。
那位置离她算不上最近,虞伽得绕过去才能坐下,觉得没这必要,于是就近抽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姜则厌么,自然坐主位,脸颊徐徐地挪着。
吴骁可真是个乐观主义派,就算吃了闭门羹也依然不觉得尴尬:“得得,别见外就行,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把这里当自己家住。”
姜则厌这会儿才撂他一眼,不过两秒,而后懒懒地收回视线,继续夹菜。
圆妈在这时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给虞伽:“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要不是因为个子还算高,小姐这衣服怕是根本撑不起来。”
合着身上穿的还是别人穿过的衣服。
虞伽心里觉得膈应,但脸上没显露出来,只淡淡笑了笑,应了声好,开始小口喝汤。
汤才喝了没两口,圆妈又再次催促她:“尝尝排骨味道怎样?”
烧刚退,喂口也没怎么恢复过来,本来只想喝点汤意思意思,但面对圆妈热切的眼神,虞伽还是勉强塞了一块排骨进嘴里,慢慢嚼着,回:“好吃。”
话音落下,在边上沉默寡言只顾吃饭的姜则厌终于开口。
言简意赅的五个字:“什么时候走?”
而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谁也没看,所以也就搞不清他这话是在问谁。
虞伽正要动唇,结果却被坐在对面的吴骁抢了话语权:“再等等,天才刚暗还没完全黑呢,老姜。”
“等太阳下山了走,等天黑了走……”姜则厌徐徐地说,“再等明天要不要?”
“走走走,会走的,你这房子那么大就算住一晚上又怎样了?”
“都一周了,你妈下午打电话来问你还回不回家,不回的话今天就派人把你屋里的东西全往我这儿挪。”
吴骁正要说话,结果被姜则厌打断:“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
“回回回,急什么,饭还没吃完呢!再说我住这里不也是因为圆妈手艺好菜做得好吃么,你以为是因为你?”
姜则厌放下筷子,折身去厨房开冰箱:“别光说喜欢,要真喜欢我就把圆妈让给你几天,但圆妈在我这里的薪水很高,所以外聘得更高,这钱你来出。”
“家庭条件都好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这么抠抠索索,再怎么说咱俩也是兄弟!谈钱伤感情啊!”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姜则厌已经返身回来,手里拎着罐可乐,无视了吴骁的话:“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走?”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虞伽,话也确实是说给她听的。
因为那会儿他正低垂着眼皮,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懒洋洋地对上虞伽的视线,而虞伽在接收到他“赶人”信号的当下,仍不慌不忙地小口咬着排骨,叠在膝盖上的小腿小幅度地晃了两下:“非法拘禁未成年罪名也挺大的。”
因为这话,他吊儿郎当地笑了记:“恩将仇报的意思咯?”
紧接着的传来的是吴骁刻意压低声线的震惊声:“我去,还真是未成年啊?”
忽视了后面那一句,虞伽慢悠悠地扒着虾,回:“膝盖上的痂还没结,身体也还不舒服着,现在赶人合适吗?没点同情心?”
吴骁在这时插话:“就是啊!人都救回来了还在乎多留几天吗?现在赶人实在太不像话了!也太没人性了!”
姜则厌继而无视他,插着兜慢条斯理地灌一口可乐,看着虞伽说:“精气神儿挺足,胃口不也挺好呢么,还真没看出来你哪里不舒服。”
这话堵得她半天也接不上来,再仔细想想他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
花胶鸡汤她喝掉了一整碗,排骨也啃了三四块,杏鲍菇和牛粒也夹了好几筷子,手里正扒着第四只虾,虽然一开始确实没什么胃口,但谁让圆妈做的菜太合口味,所以根本停不下来。
虞伽因为心虚没吭声,而这会儿吴骁总算吃饱了,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替她解围:“你要觉得不合适,人我帮你带回家去,谁让我比你有同情心呢。”
因为这话,姜则厌还真就摆出一副“你别以为威胁爷就有用”的无所谓表情,只回他俩字:“随你。”
“我就跟我妈说,人小姑娘住你家一周,结果你玩腻了就把人赶出来了!你看我妈会不会告诉姜阿姨,你看姜阿姨知道了会不会一张机票飞过来削你。”说完这些话,吴骁还一脸胜券在握地坏笑着看他。
“去说,快去,要不我帮你去说?”姜则厌吊儿郎当地朝他抬了抬额,眼神里装着一股子“你觉得你妈会信你鬼话连篇么”的自信和坦荡。
因为这话和这眼神,吴骁立马就蔫儿了,原先那副称得上“得意忘形”的嘴脸也立即转变为另一副“算你狠”的表情。
大概心里知道姜则厌在她妈那里有着多么根深蒂固“三观正,脑子聪明,感情专一,孝顺还懂事”的正面形象,也清楚自个儿在他妈那里是什么个德行,所以很识相地闭了嘴,然后一脸吃瘪地继续低头喝汤。
“不走也行……”
姜则厌的食指指腹在可乐罐口慢条斯理地磨着,头微微低着,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处心积虑地琢磨着一件大事。
坏事。
可乐罐“咯哒”一声轻轻磕在桌上,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单手摁着键盘发消息,眼睛没看虞伽,但声音却朝着她那儿传:“早点睡,明早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虞伽秒问。
“去了不就知道了。”发完短消息后,他“咔嚓”一声锁屏,手机在手心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挺傲,也挺痞。
“你不说我凭什么要跟你去?”
姜则厌撩起眼皮瞅她一眼,没多说,也懒得说。
虞伽还想说些什么,但姜则厌没给机会,在她开口前先行转身,慢悠悠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踱去。
吴骁听完这话后的反应还挺大,紧接着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怎么只带她玩,不带我”的酸劲儿,喊住他:“这是要偷偷上哪玩啊?故意不带我咯,不管,我也去!”
“想什么呢?”姜则厌说,“我的忍耐上限只允许你吃完这顿饭,吃饱了赶紧滚。”
脚步始终没有停顿,也没回头,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里慢悠悠地转着手机,侧着身腔调懒洋洋地朝弧形楼梯上走。
虞伽也没再开口问,手里扒着虾,目光却有始有终地跟随着他,从他转身的那一刻起,到他慢悠悠地踏上第一节台阶,再到此刻他忽然回头,朝她这儿云淡风轻地撂上一眼:“不是一心想着要寻死么?”
她愣一下,没说话,纤细手指正轻轻抽着虾线,然后,就看到姜则厌笑得又痞又坏,一脸“搞事”暗示地把话补完:“成全你。”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