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挑不出毛病,但她就是没胃口,身板儿站得笔直,眼睛向下睨着此刻正气定神闲喝着咖啡的姜则厌,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这样僵持着。
“上哪去带我一个呗。”卢晚棠吸一口豆浆,难得心情舒畅地打破这尴尬局面。
因为这话,虞伽才慢悠悠地将视线挪到她脸上,与此同时注意到她眼下有一颗浅褐色的泪痣,额头光洁饱满,头发染成了当下最流行的奶茶色,长得也是真洋气。
姜则厌懒洋洋地向后靠了靠,手指在咖啡杯壁上闲闲地叩着:“你要去?”
“不行吗?不能带我去?”
“车子送去保养了,马丁后座那么挤,你要坐?”
“你要懒得开车,我来开,她坐后面咯,”卢晚棠顺势瞅一眼虞伽,“反正那么瘦也不会觉得挤。”
虞伽挺想插一嘴说其实我可以不去的,但姜则厌显然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点点头,说那也行,随后把咖啡给干了。
一桌子丰盛早餐他看不上,人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勾着车钥匙慢悠悠地转着。
卢晚棠也吃饱了,挺高兴地起身跟在他后头,经过虞伽身侧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但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着,而虞伽也算个聪明人,只一眼就读出了她眼底呼之欲出的占有欲和那独占鳌头的胜负欲。
……
最后,姜则厌没让卢晚棠开车,悠哉地转着车钥匙踱去驾驶座边开车门,卢晚棠倒是见机行事地迅速拉开副驾驶的门,然后谁也没看,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了进去。
宣示主权呢。
姜则厌没说话,也没上车,摁了个钮把驾驶座的椅子朝前放倒,而后侧了侧额示意虞伽上车。
虞伽知道他什么意思,脾气没地方发只好压着,但真挺想问他一句,既然不用她开车为什么还要跟着去?但又想想,眼下似乎问什么都有些过晚了,于是只好深吸一口气,躬着身子钻进狭隘的后座。
后头空间是真的挤,即便她再瘦也觉得逼仄,于是膝盖蜷着抵着驾驶座的靠背,人也懒散地窝着,没吭一声。
姜则厌上车后下意识朝后视镜里撂了一眼,虞伽的视线也恰好在那会儿上移,与他的对上,不过三秒,她一言不发地主动移开,挪向窗外。
随着跑车厚重的引擎声,车子慢慢驶出地下车库,等彻底离开别墅后,姜则厌脚下一记油门开上盘山公路,身子也因惯性而小幅度前倾,虞伽这才没忍住朝前头翻一记白眼,而卢晚棠也恰好在这时将手机连上车载蓝牙,下一秒,鼓噪的音乐霎时从立体环绕音响里轰出来。
像是还不满意此刻的氛围,卢晚棠又摁了记按钮,与此同时,车篷顶被打开,一股暖流涌进车里,散在肩后的长发被吹起,凌乱地飘扬着。彼时,姜则厌将手臂懒洋洋地搭在窗沿上,单手控着方向盘,随后车子顺着环山公路一直盘旋而下。
……
半小时后,他们顺利抵达曼哈顿。
城市最繁华和热闹的地段。
车子驶入停车场,停稳,姜则厌从驾驶座上下来,虞伽和卢晚棠也跟着下车,随后就看到他拿车钥匙锁车门,再看他单手插着裤兜兀自朝停车场外头走去。
卢晚棠腿长,几步便跟上了姜则厌的步伐,与他一道在前头走着,而他两高瘦挺拔的身段在人群中十分惹眼,一路上吸睛无数。
虞伽倒像个跟班似的慢悠悠地跟在后头,看着,琢磨着,自个儿一米七二的个子要走在他两边上估计也是被吊打的份儿吧。
还挺气。
燥热的风吹着,鼻尖也因加快的步伐而微微发汗,姜则厌在前头懒洋洋地走着,手机被他握在左手中,插着兜的右臂不知何时起被卢晚棠自然而然地勾着,而他没反应,也没甩开。
所以这不是第一次了。
是因为这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才叫人不为所动。
……
五分钟后虞伽才知道,原来姜则厌今天出行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置办新衣物。
公子哥果然到哪儿都众星供极,前后进了三家潮牌店,店员看到他就跟见到祖宗似的,端茶递水不说,全程都笑脸相迎,走哪跟哪,虞伽也算头一回真正见识到什么是“跪舔式”服务,
等他刷完卡后,经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亲自送他们到门口,还特意遣派员工将他购入的新款送到车里去,愣是没让他动过一下手。
等姜则厌买爽了才施舍般说去看看女款,虞伽说不必了,给什么穿什么。
“为我工作,穿什么不得我看着顺眼才行。”
说完这话,姜则厌没理她,人懒散地插着兜朝奢侈品牌店里走。
卢晚棠今儿的兴致还挺高,挑了好几身衣服去试,虞伽则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架子上的衣服,结果挑了半天也没选到喜欢的,于是兴致缺缺地打着哈欠,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姜则厌在边上看着,一直到她要往休憩区这儿来的时候才拿眼神暗示店员。
到底是奢侈品牌的sales,眼力见十足,接收到讯号后立即从里头拿了几身当季限量款,然后虞伽就被莫名其妙地安排进试衣间,连说“不”的时间都没有。
她和卢晚棠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更衣间的门,那时,虞伽下意识侧眸,看到卢晚棠正身着一袭宝蓝色露背长裙,美得无懈可击,人往试衣镜里照的同时转头看一眼坐沙发上玩手机的姜则厌。
“好看么?”
卢晚棠冲着休憩区的姜则厌抬了抬下巴,而姜则厌连头都没抬,手指慢悠悠在键盘上打着字,回:“挺不错的。”
“你看都没看啊大哥,走个心成不?”
因为这话,姜则厌终于抽空朝卢晚棠那儿落一眼,然后敷衍般地拍了拍手:“好看,好看,买。”
虞伽扫一眼镜子里的两人,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那件当季限量款,挺好看,也没什么可挑的,给什么穿什么呗。
于是收回视线,人往更衣室走。
等虞伽换回衣服从更衣间出来那会儿,恰好看到一女店员正单膝跪着在沙发前将刷卡机递给姜则厌,而他在刷卡的那个当下连眼都没眨一下,挺爷们的。
她就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看着。
忽然觉得男人二话不说买单的样子是真挺撩。
……
从店里出来后,卢晚棠说想喝饮料,于是三人上了商场的自动扶梯,那会儿,商场的冷气太足,虞伽正抚着臂百无聊赖地朝边上瞥一眼。
结果却因为这不经意的一眼,差点停住呼吸。
因为那时,朝着反方向滑行的扶梯上,站着的正是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面的虞舒菀,也是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对方的眼神从起初的惊讶快速转变为灼灼相视。
三秒后,虞伽一言不发地抽回视线,而就在错身的那一刻,虞舒菀终于喊出她的名字:“伽伽……”
虞伽顿时别开头,当作不认识。
下一秒,自动扶梯将她送到了三楼,也将虞舒菀彻底从视野中带离,那个当下,卢晚棠好奇地回过头来问她:“刚那女的谁啊?”
虞伽什么都没说,越过她身边兀自朝前走着,后背蒙上了密密的一层汗,呼吸细微起伏着,胃里也泛着酸,打从心底对那女人的厌恶和反感令她霎时口干舌燥,脉搏加速。
“仇人啊跑那么快?”卢晚棠走到她身旁,语气挺欠地撂下一句。
“不是渴么,不得走快一点买喝的?”
“那也用不着跑这么快啊,你刚不还挺悠哉?”卢晚棠说,“全程都跟散步似的。”
“我渴行不行?”
她这会儿语气不算好,因为心理烦躁,因为不想说话更懒得解释,也因为刚才的那一面,让过去那段不愉快的回忆再度翻涌而上,更因为,她跟虞舒菀的关系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
这其中牵扯了太多复杂的东西,而她对她的怨念和排斥也绝非一朝一夕形成的。
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多信任她啊,那时候她还来不及从丧失父母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啊,而那时候亲弟弟还尸骨未寒,虞舒菀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同他丈夫筹划着该如何吞并虞正霆留下的那部分股权和遗产了。
所以,血浓于水还不是败给了万恶的金钱诱惑,没什么情感是真正长久的,接踵而来的打击压得她节节败退,而众叛亲离的苦就像压垮骆驼的做后一根稻草,从此万念俱灰。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咯,我又没惹你。”卢晚棠从小被人捧着,很少被人怼,这会儿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地翻一记白眼。
虞伽没说话,步子加快了些。
卢晚棠本来想跟姜则厌告状,结果他那边来了个电话,没空搭理她,手指划过屏幕,而后把手机搁耳边听电话。
那时,虞伽正低着头抱着臂一路朝前,脚下跟生了风似的走得很急,也正因如此所以没仔细看路,所以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肌肉男,好在姜则厌当下反应快,拎着她后领将人一把扯回身边。
她步伐蹒跚,趔趄了两步才站稳,胸口微微起伏着,也在姜则厌松手的瞬间,别过头挺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当下,姜则厌也正看着她,双眼对视下,他却气定神闲地说:“走个路还能往人身上撞。”
又来了。
那种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
虞伽正打算开口,结果姜则厌却拿食指抵着唇比了比,意思是她不要出声,两秒后,把手机重新搁回耳边继续讲电话。
给他狂的呀。
气死她了。
虞伽吸一记鼻子,别开头,懒得理他,却因为这段小插曲使情绪缓和了许多,然后,就忽然意识到刚才对卢晚棠的态度有些过分,也挺后悔的,所以才特意主动示好:“你想喝什么我去排队。”
卢晚棠瞥她一眼,很轻地“嘁”了一声,挺不屑的,也不太想跟她讲话的态度。
看样子卢晚棠对她误会挺深,也觉悟到如果现在不及时修补两人关系的话,将来得花更多心思去弥补,于是吸一口气,再一次找卢晚棠搭话:“你想喝那边的果汁么?”
“不想。”
“奶茶呢?”
“不想。”
“水?”
卢晚棠大概是烦了,随手指了下不远处排着长队的咖啡店,脸上还一副“你要真有诚意就去排啊,别光嘴上说说”的刁难表情,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想喝那家的冰美式,你去给我买么?”
“行,我去排队,你在这里等着。”
卢晚棠抱着臂看她,没说话。
虞伽不管她是故意刁难还是真想喝,为了哄她高兴所以再长的队她也得排,这么想着,手摊开伸到姜则厌面前,讨钱的意味很明显:“你家小姐要喝咖啡,我去给她买。”
姜则厌还在讲电话,不动声色地撂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虞伽还摊着手等着,结果下一秒,他便懒懒地收回视线,插着兜自顾自地朝着她所指的那家咖啡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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