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虞伽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看着艾娜熟睡背影时脑子里全是她喂流浪狗时的温柔背影,以及她不分昼夜照顾自己时的忙碌身影。
所以全是假的,全是演的。
但虞伽没有爆发,也没找她摊牌,而是选择沉默地观察,因为内心始终不愿相信这么善良的女孩会做出任何伤害他人的事儿,尽管事实摆在眼前,尽管心如明镜,但仍不想轻易撕破脸,仍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这些也只是虞伽的一厢情愿,而她对艾娜仅存的包容和耐性也在她们面对面开诚布公的谈话过程中全数消磨殆尽。
那会儿她们在学校二食堂吃午饭,那会儿阳光恰好,那会儿虞伽特安静地小口吃着菜,一句话也没说,五分钟后,艾娜终于眸看她:“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面对艾娜的关心她并未给予丝毫回应,反而迎着她的目光,脸颊慢悠悠地挪动着。
“怎么了?”
面对她毫无情绪的眼神对视,艾娜愣了愣,五秒后刚想伸手去探她额头,却被虞伽轻巧地别了下脑袋躲开,那时,她手里握着副筷子,而筷子的尖尖儿正抵着餐盘,三秒后,重新将视线挪回艾娜脸上,与此同时终于开口:“我们第一回喝酒那晚,就是朝渊博也在的那次,我丢了根黑色丝绸皮筋,你有印象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谈话内容,艾娜明显僵了僵,眼神也随之飘了一下:“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没见过,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虞伽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三秒,随后表情忽地松了下:“是么?”
“嗯。”艾娜不易察觉地规避了眼神对视,低头拿筷子夹一块排骨放到虞伽的餐盘里,“你多吃点肉,最近好像又瘦了。”
越是不想谈及,虞伽偏偏要将这话题进行下去:“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艾娜抬头,眼神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现在跟我说,我还愿意听,”虞伽顿了顿,“所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沉默了三秒,艾娜再一次将眼神闪躲,这回,她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嘴边小口啃着:“伽伽,我真没拿过你的皮筋,如果看到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够了。
不想再听了。
当下真就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她不傻,其实早已从艾娜一而再再而三的眼神规避中看出了蹊跷和端倪,也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但艾娜始终抱着避而不谈的心态在与她周旋,完全没有要跟她把话讲清楚的打算,这也同样意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时鬼迷心窍,而是有意为之。
曾经的姐妹情深,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个当下,虞伽清楚自己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一针见血地说:“所以为什么要出卖我?”
因为这话,艾娜霎时抬头,对上虞伽灼灼的目光,她一紧张就喜欢咬唇,虞伽曾经觉得那表情有些可爱,但现在看来,挺烦心。
三秒后,她终于放下筷子,身子微微朝前倾了些,与此同时,跟艾娜结结实实地对上视线:“所以这才是你接近我的目的是吗?”
“我……我没有。”
“你缺钱花?”
那个当下,艾娜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也没打算继续辩驳,而是花容失色地用力咬着唇,颤音回:“迦迦,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缺钱。”
话音落下,视线缓缓下移,随后停顿在她领口的刺绣上,手工缝的,图案精细特别,虞伽点一记头,随后伸手在她领口上轻掸了下。
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动作,艾娜下意识闭眼,慢慢呼吸着,等再睁眼时,却看到对面的虞伽正对着自己笑。
“所以是因为男人,”虞伽敛起笑的同时开口,“因为朝渊博对吗?”
“对不起。”
“艾娜,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知道吗?”她说,“我很久没见过像你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了,所以也一直想将你保护好,但你呢,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这份好,为了那个像垃圾一样的男人而毁了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值得吗?”
“那天晚上我是要去给你送皮筋的,但出去后就看到你着急忙慌地上了辆出租车,”艾娜终于出声解释,“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想跟过去看看,结果就看你进了家ktv……”
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吸了口气,睫毛也因紧张而轻微地颤。
虞伽当时身子向后靠了些,一言不发地听她把话讲完。
“因为担心你,所以一直在门口等,再后来,我就看到你出来了,本来想下车问你情况,但那时你恰好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再后来……”
虞伽终于插话:“再后来你跟着我到了铂筠华府,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我,找准时机偷拍我,最后还把我的照片送给朝渊博拿去高价卖,是吗?”
“渊博他欠了好多钱,他需要钱,他说卖你的照片能赚钱,我就一时脑热,对不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掉了一颗,虞伽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但没有丝毫心疼,取而代之的只剩心寒。
“这就能成为你伤害我的理由?”她冷静地说。
眼泪又掉了一颗,艾娜手心覆上她手背的同时继而重复着那一句毫无意义的道歉话,而周围的人终于因为她们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来吃瓜,那时,虞伽却将手背轻轻地抽回:“对不起是留给真心想悔过的人,我给过你机会了,但你没要。”
……
由于一天没进过食的缘故,到了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胃部烧得难受,没胃口,但又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打了辆taxi去学校附近的汤包店点了份生煎和油豆腐粉丝汤。
筷子没动两下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放下筷子,付完钱之后飞快跑到路边吐得昏天暗地。
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因为无法忍受的胃痉挛而打了辆车上医院挂急诊,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断定是肠胃炎,医生给她开了单子和药,半小时后,人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吊药水瓶。
医院的人是多,都这个点了,四周依然嘈杂,有小孩也有年长的老人,每人手背上都扎着针,吊瓶里的葡萄水正透过滴管徐徐往下坠,白天的那些不爽开始慢慢发酵,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有了股深深的疲惫感,胸口堵得慌,嗓子眼也燥得很,然后,眼角湿了一块,抽一记鼻子,开始在手机里翻查这两个月的星座运势。
太背了。
看着看着,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脑子里突然就浮现起一个月前放下的狠话,那些责怪和误会的话在脑子里排山倒海般翻涌,然后,越来越强烈的自责感开始蔓延。
那时,吊瓶里的葡萄水才输到一半,她却不管不顾,拔了针管冲出医院。
当下的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她要去找姜则厌。
城市被冷空气侵袭,呵气间皆是缭绕的雾气,虞伽在路边招手拦了辆taxi,上车,手指扶着额别过头瞥向窗外,手机却在这时频频震,她没理会。
震动停下没多久后,又开始循环往复地震,这回,她终于掏出手机来看一眼屏幕,抽一口气,看到来电是朱旭天。
自从上回在跨年夜聚过后,虞伽再也没有搭理过他,即便朱旭天每天不间断地call她,她始终视若无睹,但此刻,却忽然改变了主意,接通了来电,但电波那端的朱旭天似乎没有做好她会接电话的准备,就这么安静了五秒后,才如释重负地开口:“虞伽,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
虞伽吸了吸鼻子,看着窗外飞速晃过的城市高楼,沉默着。
“你感冒了?”
朱旭天当下就听出了她的不对劲,而虞伽在他话落的当下终于开口:“我们别联系了。”
“怎么了?”朱旭天愣怔了两秒,说,“是因为跨年夜我没经过你同意就说你是我女朋友的事儿吗?如果是的话,我为自己的鲁莽跟你道歉,我……”
“不是,”虞伽打断他,“也不能说不是,只能说不完全是。”
“那是因为什么?”
安静了数秒,虞伽才说:“朱旭天,我之前确实想过跟你好好接触下去,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知道自己着急了些,但我以为那样会让我们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他说,“我没想过你会那么不开心,对不起,我会慢慢来的,按你喜欢的方式等你。”
呼吸莫明的燥,她将车窗缓缓降下,夜里刺骨的寒风霎时涌进车内,撩起长发的同时也卷走了一丝躁郁的情绪,她说:“如果我喜欢你,就不会因为你那晚的所作所为不高兴,反而应该窃喜,但现在,我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很反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旭天沉默了,或许是没话要说,又或许是在无措地编织语言,但虞伽并不关心,三秒后,抽一记鼻子,任由凛冽的夜风将面颊吹得冰凉苍白,与此同时留下最后一句话。
“所以,别再联系了吧。”
……
因为混了眼熟的关系,载着虞伽的出租车自由驶进上岛郡庭,并且在五分钟后稳稳停在姜则厌家楼底下,那会儿刚过十一点,虞伽抬头朝上看,紧接着,透过灯火通明的楼层预测到此刻姜则厌家里正进行着多么热闹的一场轰趴。
两小时前看到丁舒冉发过条朋友圈,大概是发了之后才反应过来没将虞伽屏蔽,于是状态只保留了两分钟,之后便赫然消失在她的朋友圈里。
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她将那条朋友圈重新改了“可见范围”,而之所以要鬼鬼祟祟地做这些,实则也是出于好意,因为今晚到场的全是邵鹏喊来说要介绍给姜则厌的嫩模。
挺贴心。
怕她难受。
十一点三刻那会儿,虞伽坐在台阶上吹着深冬里最唬人的寒风,手臂抱着膝盖,看着远处的绿化带发呆,发丝在脸颊两侧胡乱地飘着,她没管,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浮现过曾经和姜则厌在一起的片段,一帧一帧,跟电影画面似的。
然后,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楼找他说清楚。
还是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就当浮华一梦。
就这样犹豫着,发呆着,三秒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虞伽仍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步子完全停顿的那会儿,她才下意识别过头,与此同时,看到一双熟悉的限量版潮鞋。
脖子僵了下,呼吸也逐渐潮热,随后在如鼓的心跳中迟疑地抬眼。
于是,两人的视线终于隔着深夜呼啸而过的冷风而结结实实地对上。
姜则厌一手插着兜,一手握着手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那时,手机屏幕仍亮着,虞伽因此不自觉地挪动视线,然后看到打车软件上正显示车子距离他的公里数,紧接着,来电切入,手机频频震动,姜则厌却置若罔闻地看着她,三秒后,倦懒地眯一下眼,将注意力一点一点地往下移,最后定格在她贴着医用胶布的手背上。
于是,斜了斜额,开口:“你这是什么情况?”
虞伽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
夜风徐徐吹,第二通来电也因无人接听继而自动切断,那时,双目仍对视着,发丝仍旧飘着,五秒后,虞伽终于说:“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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