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岛郡庭的地下停车库内。
虞伽坐在布加迪的副驾驶里,身子因吹了近一小时的寒风而细细抖,那时姜则厌没看她,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打开车前台的空调,也因这细微的动作,虞伽扶着额小幅度地别过头朝他脸上看一眼,随后就看到他懒洋洋地垂着眼皮调节暖气温度。
五分钟的时间里,没人开口。
车里明明开了暖气,但手脚仍旧冰凉,背脊发冷,吸了吸鼻子,看着调好温度的姜则厌转过头来瞅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想聊什么?”
“你家不是在搞轰趴?”
冷不丁地问一句,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有功夫溜出来?
双眼自然而然地对上视线。
对于她是如何得知他家在搞轰趴的事儿姜则厌并不在意,倒是挺坦白地回一句:“晚餐没饱,打算出去吃宵夜。”
“所以今晚的局没意思?”
她有心试探,姜则厌却不置可否地答:“这是你想聊的?”
“不是。”
虞伽吸一记鼻子,缓缓说:“这不是我要聊的。”
姜则厌没说话,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她,车载空调不断呼出热气,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身子仍不受控制地颤,贴着胶布的手指也在细微发抖,她咬着唇,咬到下唇角破了道小口子,等腥咸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的时候才继续说:“资料那事儿明明跟你没关,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你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说了就有用?”姜则厌说,“跟你说你就信了么?”
虞伽默不作声地呼吸着。
对于那日几乎丧失理智的她而言,即便姜则厌真解释了,只要他拿不出任何与他无关的证据,她就不会相信这事跟他无关,所以姜则厌说的没错,她不信他,所以无论怎么解释都没用,都是徒劳的。
凌晨十二点的地下车库,很静,车头灯没开,只有车内操控台的led灯亮着,本来挺有情调的氛围,却在这时升腾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她看着姜则厌,而姜则厌却偏过头没看她,在长达十秒的沉默过后,虞伽抽了口气,说:“我收回那些过分的话,也承认是我冲动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脏水往你身上泼,但姜则厌,你就没有过分的地方吗?”
关于微信和手机号全被他无情拉黑的那事儿,虞伽胸口始终像卡着一根不上不下的刺,耿耿于怀。
“既然你想开始新的生活,就没什么必要继续联系。”
这是姜则厌给出的答案,意思是她既然选择要跟朱旭天开始,就没必要再藕断丝连地拉扯,也没必要将自己陷入一种复杂两难的情感里头。
这种作风就很姜则厌了,他做事向来明明白白,当断则断,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碰没把握的事儿,就因为活得足够理智和清醒,也总能循事态发展轨迹而预料到它将来有可能得到的结果,所以一旦事情超出了可控范围,一旦他想通了要放弃,就再无转圜余地。
“要结束的人是你,”虞伽反驳,“你别不承认。”
“真是我的话,这车副驾驶就不会除了你之外没坐过别的妞。”
“不也坐过云倪?”
“我哥女朋友算别的妞?”
反将她一军,是在气她坐朱旭天副驾驶那次,也因为这话,虞伽眯了下眼,同时回想起最初接触时,姜则厌曾坦言如果有了女朋友就不会让别的妞碰他副驾驶。
所以这话大抵还暗含了另一层意思。
于是,大脑皮层飞速运作,她忽然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微信给拉黑的?”
目光始终挂在他身上,也不等他作答,又继续说:“是在我堵你的那天晚上,还是我坐朱旭天副驾驶的那一次?”
姜则厌这会儿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这重要么?”
“重要,”她追问,“所以是哪一次?”
姜则厌没说话,而虞伽像彻底将他拿捏住一般,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眼睛,说:“姜则厌,你是不是认真了?”
因为这话,姜则厌笑了笑,笑得特痞也特帅:“你想说什么?”
逼仄的空间内,暖气烘托着身子,大脑迟钝地反应着。
虞伽膝盖抵着车前台,手掌托着下巴与姜则厌隔着咫尺的距离对视着,三秒后,再一次开口:“姜则厌,你跟我都不懂爱。”
“既然这样,不如相互作伴,试着真正去爱一个人,不管结局如何,从现在开始,做到心无旁骛,毫无保留地全身心投入着去爱一场,如何?”
眼睫轻轻颤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这时候,搁在车中央置物槽里的手机开始频频震动,但他置若罔闻,就这样保持着先前的坐姿一言不发地与她双目对望,虞伽淡淡开口:“姜则厌,我们在一起吧?”
话落,姜则厌提前退出视线,侧头,手肘抵着车窗,指关节抵着下巴沉默着,而那时虞伽仍一动不动地面朝着他的方向,心跳如鼓,也是在同一时间,29层的轰趴不停,鼓噪的电音不断,气氛嗨翻了天,与他们这儿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
而就在这场深夜的狂欢里,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下车场的超跑里进行一场无言的对峙。
十秒后,他终于有了反应,别过头的霎时身子朝她倾近,就这么目不斜视地凝视她,手掌徐徐贴到她脸颊靠近脖子的位置,下一秒,将她朝自己方向拉近的同时斜着脑袋将嘴唇紧紧贴上她的嘴唇,深入,先前被咬破的下唇因受力而再一次破裂,腥咸的血腥味在齿间碾转,虞伽被他忽如其来的吻弄得一下子无法呼吸,下意识扯住他外套领口的手指轻微抖,完成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热吻。
十秒后,紧贴的嘴唇终于分开,虞伽一边咳嗽喘息一边听到姜则厌靠在她耳边淡声应:“在一起吧。”
那天夜里姜则厌的电话被打爆了,但他一个都没接,因为身心都被霸占着,而那时凌晨的酒店里,床单微微褶皱,浴室玻璃镜上升起的雾气迟迟不散,他们在开着暖气的套房里接吻,而后额头相抵鼻息交缠,姜则厌拨开她黏在颈边的长发,问她身子怎么那么烫,虞伽皱着眉不说话,额间覆着细密的一层薄汗。
而那会儿虞伽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烧。
那夜姜则厌难得没走,抱着她沉沉地睡了一夜,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
窗外天色阴沉灰暗,虞伽百无聊赖地横卧在套房的沙发里啃苹果,姜则厌打开外卖软件问她想吃什么,虞伽小腿叠在他膝盖上,眼睛却专注地放在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只回了句随便。
姜则厌没再询问她意见,直接点完餐拍了拍她小腿示意她动一下,因为他那时正要起身去冷柜里拿饮料。
虞伽挺自觉地挪开腿,视线却不自觉地随着他到了不远处的小型冷柜前,看他俯身开冷柜门,看他从里头拿了听可乐出来,手指“咔哒”一声勾过拉环,随后仰头灌了两口。
“帮我拿听雪碧。”
因为这话,姜则厌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喝不了。”
虞伽刚咬下一口苹果,脸颊徐徐挪着,两秒后将腿边的抱枕砸过去,姜则厌只稍稍侧了侧身子,“嗖”一声,抱枕砸在他身后的墙上,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单手插着兜,笑得挺不要脸。
“身上还烧着喝什么冰饮?”姜则厌说,“等下喝热汤。”
他点了乌鸡枸杞汤,本来以为他养生点给自己喝的,没想到是为她准备的。
“你管好自己,别管我。”
“那怎么行?你睡着之后哼唧了一晚,我听着不也心烦么,”他看着她,“要不是念在你身上有烧,不然你以为能睡得那么安稳?”
“那我想喝奶茶。”
“不行,你喝热茶。”
虞伽嚼苹果的的动作停顿,眼睛一秒也没从他身上挪开,就这样眯着眼看姜则厌拎着罐可乐转身去拿热水壶,随后提着热水壶去水槽边认真冲洗,而可乐全程都跟着他,像是怕虞伽会一时兴起去抢似的。
那时,他正懒洋洋地垂着眼皮把水壶放回电磁炉上,虞伽却在他侧方开口:“酒店热水壶不能用,你不知道?”
“这不洗过了么。”
热水壶开始煮热水,姜则厌站在边上喝一口可乐,随后掏出手机来看外卖送哪儿了,虞伽在这时撩一记长发,坚持道:“反正我不喝。”
“你得喝,”姜则厌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生病了就得喝热水。”
“姜则厌你故意的吧!”虞伽骂他,“生病了要吃药而不是喝热水。”
烧水壶发出“滋滋”的噪音,姜则厌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皮,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跟她对上视线,与此同时,嘴角轻微向上扬着:“药在路上,别急。”
“……”
等吃过饭后,虞伽被姜则厌强行灌下一整杯温水和两颗药丸,虽然头昏脑热可仍然不想睡,横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姜则厌那时也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新一赛季的nba,虞伽见不得他闲着,又仗着自己生病所以为所欲为地使唤他,一会儿口渴要喝水,一会儿饿了想吃点心,姜则厌难得有耐心地顺从着她各种有理无理的需求。
虞伽那时觉得生病挺好,巴不得一直病下去,就能伺机使唤他干活,然后,就有感而发地叹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话落的当下,姜则厌就用一种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瞅着她。
虞伽知道大事不妙,然而下一秒,他果真用那张欠得要命的嘴说:“我喜欢关爱残疾。”
她翻一记白眼,不跟她讲话,继续打游戏,继续使唤他不让他消停下来看球赛,到后来,姜则厌索性把手机放下,也不让她玩手游了,直接抽走她手机塞进裤兜里,虞伽倏地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在他肩上打了两巴掌,让他还手机,姜则厌却泰然自若地坐着,置若罔闻。
“喝热水。”
说这话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地回消息。
“不喝。”
“确定不喝?”姜则厌回完消息后,咔嚓一声将屏幕锁了,别过脑袋看了她一眼,“你可别后悔哦。”
“姜则厌,”在眼神对视中,虞伽忽然挺认真地喊了他一声,“简笑说你在出售一辆全新911,那车是不是为我买的?”
“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这事儿还得问我?”
他斜着脑袋贱兮兮地回,虞伽盘腿坐着,长发散在肩膀后,脸颊和耳根全因身上有烧而微微泛红,她仰着头看他的同时耸耸肩:“做好事不留名咯?这不像你的处事风格啊。”
“还差两天。”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虞伽没反应过来:“什么差两天?”
“还差两天那车就过户了,”姜则厌慢腾腾地说,“爷买给你的玩具差点落别的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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