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走了下去,“人无完人,我那是一时大意才被那个老头子抓到的。”

    穆玖听完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信,转而换了个话题,“我看你的身法,不属于江湖上的任何一派。”她疑惑地珉了一下唇,“但若不是大门派,很难培养出高手,更何况,我无定门纵横江湖百十余年,却从未得知你的姓名——难道,是师父刻意向我们瞒下了你?”

    虽说当日在宁阳城相见时情况紧急,但是喻珉砚见到顾浔时却并不惊讶,她最后没有看见两人隔空对话的场景,但如今一思量,比无定门的人脉,想找什么人不容易?

    顾浔的武功如此强横,无定门不可能不知,除非喻珉砚刻意隐瞒。

    顾浔稍稍扬起眉,似乎有些诧异,他俯身揉了一把穆玖的头,“小姑娘,江湖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穆玖:“?”

    他淡然道:“你不清楚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穆玖噎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他这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

    顾浔的眼角已经垂了下去,他本是长了一双桃花眼,配上瘦削的脸庞和饱满的唇形,哪怕不笑时都能带给人三分春风拂面。只是若垂下眼睑,整个人就多了些阴沉的意味。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凉了:“小姑娘,不要打听的,可万万别瞎打听。不然……”

    穆玖莫名脊背一紧。

    他凑近了些,桃花眼却倏尔张开了:“不然在下就只好拿美人计来堵你的嘴啦!”

    穆玖:“……”

    “死不正经!”她一巴掌把人推开,怒气冲冲地山上走去。真是白费她的一点感情!

    穆玖生气的结果就是她一口气爬上了山,然后就有一幢装饰十分俗气的屋子映入眼帘。大概有多俗气呢,便是一夜暴富的人家里的老太太,穿金戴银套着花里胡哨的筒裙七歪八扭地上街去溜达,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炫耀的目的。

    后来赶上的顾浔注意到她停下了脚步,抬眼望去,同样见着了那间穿金戴银的屋子,忍不住道:“贵地山匪的审美当真是别具一格。”

    藏在各处的山匪暗暗地呕了一口血。

    穆玖可没他那么有闲心,上去抬脚就准备踹开门。

    顾浔瞳孔一缩,厉声道:“小心!”他飞身以一种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的速度行至穆玖身前,带着人就跃上房顶。

    门“轰”地一声应声炸开,无数刀剑棍棒齐刷刷地射出,幸而还是顾浔快了一步,让那些兵刃射了个空。

    “是陷阱。”他趴在屋顶上,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但凡他再晚一刻,穆玖此时估计就被这些兵器刺了个对穿。

    穆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刀剑棍棒射到数丈外的树干上,甚至刺进去一寸深。她只感觉心跳在方才那一瞬间鼓噪起来,现在又被根绳子拴着缓缓落下。

    她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凌乱的呼吸,低声说了声谢谢。

    顾浔笑了下,“穆女侠欠我几次救命之恩了?”他嘴上这么说,却是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屋里望了下,“行了,可以下来了。应该没事。”

    他翻身下来,先进了屋,浓郁的灰尘味铺面而来,连跟在后面的穆玖都被呛得咳了几声,“这屋……咳,这屋子是不是许久没人住了?”

    顾浔东翻翻西找找,屋里只有些瓶瓶罐罐,上面还落满了灰尘,连门都是就未修缮被风一吹就开始吱哇乱叫去来。屋顶上还接着几个蜘蛛网,看来蜘蛛和小爬虫才是这里的原住民。

    “不,这里根本就没住人的痕迹。”屋里什么用品都没有,里面的房间只有个木制的床榻,那榻上虽然全是灰,木头却比较新,起码是近一两个月放到这来的。

    “我们被人暗算了。这里根本不仅仅一窝山匪,我猜,还有官兵。”

    “官匪勾结?”穆玖心里突然隐隐闪过一个念头,但她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没错,他们是故意放我们到这来。”顾浔直接拉着她出了屋,“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师兄他们,现在肯定被跟踪了,说不定,两方已经打起来了。”

    穆玖心里的那个念头突然清晰起来:“所以他们是故意把我们分成两半好逐个击破?汉军其实早已知道我们的行踪了?”

    “嗯。”顾浔点点头。

    “那他们岂不是很危险?我们得赶紧……”她立马就想奔下山,但是跑了两步顿觉得不对,脚步慢了下来,回头却发现顾浔还站在原地。顿时她心生不详的念头。

    “不会……最危险的是我们吧?”

    顾浔站着咧开了嘴,“恭喜!答对无奖!”

    似乎是有人故意配合着他的声音,一柄冷剑便从林子里窜出来,刹那间脚步声和呼吸声就遍布了整个林子。

    “叮——”穆玖仓促回头,提起素霜,剑尖绕了一圈就在那人脖颈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她抬脚就把人踹出好几步远。不知为何,穆玖对于这种偷袭已经十分娴熟了。

    “你怎么还能站着不动?”她手上一边忙着一边向稳如泰山的顾浔质问道。

    顾浔悠然答道:“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这队只有两个人,所以派来的人肯定不少。”

    “那你还不急?”

    “我急什么,要加油的是你。”

    “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从林子里飞出,穆玖竟有些应接不暇。

    顾浔一翻身便坐在了房顶上,一只腿踩着房檐,“从现在起我不会出手,这些人你自己搞定。”

    穆玖:“?”素霜再次打退几个人的攻击,她后退了几步,“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作为无定剑法的传人,你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这些。”顾浔不知是从哪摸出来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慢慢嚼,“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你的师父让我照顾好你,但我想这种照顾法应该不是把你照看成一朵小花苞,若是你只想偏安一隅,我当然能帮你扫清这些麻烦;但你若想撑起无定门,小丫头,你得学会独当一面。”

    他又添了把火:“这些人其中不乏当初使无定门覆灭的,你面对的,就是你的仇人。小姑娘,现在不杀了他们,你还等什么时候呢?”

    穆玖不得不承认,最后一句话的确刺激到了她。

    她毫不犹豫地再一次结合了山海和满月抡,素霜呼啸着与十几把兵刃硬碰硬。

    结果显而易见,素霜赢了。这一剑,几乎把冲上来的十几个嗷嗷叫的山匪,重新打的换了另一种方式嚎叫,场面一度成为一群大男人躺在地上乱滚,间或伴随着“我的腿!”“我的手!”如此的呼喊。

    不过半响,穆玖就把一窝山匪收拾干净,她随便拿个死人的衣角擦干净素霜的血迹,然后收剑回鞘。

    顾浔终于舍得从屋顶上下来,笑吟吟地向她走去,“你总算勉强达到无定剑法的小成了。不过比起你到护国寺那会儿,当初的三个你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过现在的你。”

    穆玖皱眉,她的确感到自己的剑法一直在进步,但顾浔说的也太过夸张,“不过数月的时间,不至于。”

    顾浔:“你当然不觉得。你刚刚下山时,那剑法都是花里胡哨。任你曾经练了多少年,练的只是个花架子,因为你从未动手怀着杀心和必死的决心跟人对战过。”

    “只有所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经历,才能彻底改造一个人。你自己身在局中尚且未知,护国寺被人追杀,宁阳城的殊死一战,还有在徐州你面对千军万马,这些都能改变你。如果说你曾经遇见不可战胜的敌人,你想的是我怎么逃走。而当你经历过了这些,你会去想,我要怎么赢。”

    穆玖被这一番话说得沉默,的确是这样,一个人的心态常常能影响他的发挥。哪怕是绝代高手,若怀着胆怯的心理,甚至打不赢一个半瓶子的水货。

    在某些时候,一些玄乎的甚至不能论起是否存在的物质,譬如仇恨,爱,恐惧等等,都能使人迸发出潜力,而达到曾经无可达到的境界。历史上那些以少胜多的传奇,其皆出于此种精神。狭路相逢勇者胜,大抵也是这个道理。

    顾浔猜测大量的官兵估计是去追许承枫一行人,他们不一定有机会能在三川江旁等着他们。他从怀里摸出一份地图——当时萧震给了他们两份,一份由冯桓保管,另一份则在顾浔手上。

    他盯着地图凝神思考了许久,三川江后就进了巴蜀,许承枫他们要贸然闯进去,只会陷入一个前有追兵后有堵截的境地,冯桓应该不会这么蠢。他顺着三川江的下游望去,一百里外,是菏泽,起义军的驻扎地之一!

    若他是冯桓,肯定会往这个方向跑,一来身后的官兵也不敢肆意追逐,二来他们甚至可以去搬救兵一同前往蜀地,事实上冯桓也的确这么想的,他们已经往菏泽跑了数十里了。

    顾浔抬头说道:“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动身前去菏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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