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她住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想负责,他也想谋求一个“结果”。
这不就是她早上心心念念的事情吗?
可是荆胡月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反而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感情。
大概类似于,近乡情怯?
她放下想要打开冰箱门的手,退回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正在等待投喂的咪咪明白自己期待落空,耷拉下耳朵,在她腿上亲昵地蹭了一下。
陆倾白停了火,乖乖站着,像等丈夫回来的小媳妇。
是太快了么?
他揉揉鼻子,有些不自信了。
荆胡月手放在椅子面上支撑着身体,低着头,若有所思。
“为难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
陆倾白转过身去,重新打开火,番茄炒蛋咕嘟咕嘟,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菜。
他看上去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可把勺子中的白色物质撒入锅中,他才反应过来,把糖当成盐了。
虽然大部分人做这道菜都放糖,但他不喜欢。
“你吃番茄炒蛋放糖吗?”他问。
“你说呢?我吃的东西都少油少盐,还能放糖?”
女明星还真是辛苦。
“那偶尔尝尝加了糖的吧,应该也不难吃。”
“真的?”
陆倾白用勺子盛了一勺汤汁,浅尝了一下,感觉有点怪,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当然,我做的,不许说不好吃。”
他翻炒了几下,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我忘蒸饭了。”
“……”
“要不我们点外卖吧。”
“没事,现在蒸也来得及,我不太饿,你饿了吗?”
“我吃了你煮的鸡蛋,还好。”
“哦。”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陆倾白淘好米,倒上水,摁下电饭煲的开关,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他不会做别的菜,也不想麻烦荆胡月。
本来如果她能同意,现在就是他们一起下厨的甜蜜时间,但她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大家都难堪。
陆倾白垂下眼眸,果然是他太急于求成了。
正在他面对着电饭煲发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其实……”
“操,吓死我了。”
荆胡月走路没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看来他独居久了,自己也不太适应家里还有别人。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
陆倾白的心里又明媚起来,有一种看着番茄炒蛋咕嘟冒泡的幸福感。
“可是——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妈,还有我们的身份。”她显得十分苦恼,“还记得我说我不想找圈内人的话吗?因为我……我不想一直做一个艺人,早晚我会离开大众视野,但大部分情况,这个职业是终身的,如果我的另一半是圈内人,我怕我永远生活在媒体和公众的嘴里,对我和我的生活评头论足。”
陆倾白静静地听她说完,给出的回答跟之前一样——
“我说过,我可以退……”
“我不要你做出牺牲!”
她很强硬地打断他的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你也有你的梦想,不是吗?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音乐,你不会选择这条路。”
其实她说得没错。
陆倾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或者「喜欢的事」。
比如高中的时候他为了学生权利摇旗呐喊,只是因为觉得校方不该取缔学生会,就去抗议了,仅此而已,即使他个人跟学生会势如水火。
因为时常不守规矩,他成天被学生干部扣分,然后被班委点名批评,如果学生会没了,说不定能省不少事。
后来学生会在大家的抗议下被学校保留了下来,这件事之后,陆倾白一切如旧,学生会的人也没有因为感激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扣分还是扣。
朋友们都笑他做好事留名,把名留在人家扣分表上了。
而陆倾白一笑了之。
他这个人就这样,不会因外界而收敛自己的习性,也不会因一件事情与自己的利益相冲就想要消灭它。
喜欢也是同理,只要他认定了就不会因环境而改变心意。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很了解他。
那么,他该如何让她相信,她就是可以影响他的那个唯一的、特殊的要素呢?
荆胡月以为他不说话的意思就是听进去了,以后不会再提起什么退圈之类的话了,放下心来。
如果他们在一起需要一方做出这样的牺牲,那就是不合适,还不如不在一起。
“总之,我会考虑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她说。
陆倾白委屈地抬眼,问:“一点是多久?”
“不知道。”
“米饭蒸好的时间够吗?”
“……”
那必然是不够的,而且整个用餐的过程中,荆胡月满脑子都在想她家的事。
不知道陈芝红现在怎么样了,应该醒了吧,她要不要回去见她?
桌上除了饭和番茄炒蛋,陆倾白还煮了个速食汤,他们一个需要时刻保持身材,一个胃口不佳,量刚刚好。
“好吃吗?加糖的番茄炒蛋。”陆倾白问。
荆胡月吃不太惯,但不好拂了他面子,点头说好喝,顺便喝了口汤做掩饰。
“你演技还真是挺烂的。”
他看出来了。
靠。
“……我只是不会说谎好不好。”被他这么直白地批评,荆胡月也不掩饰,微微撅嘴表示自己的不爽。
“不喜欢不用勉强,我也觉得难吃,再去做一盘吧。”
他说着想要把盘子拿走,荆胡月赶紧拦住:“不至于难吃,就是吃不习惯,还好啦,别浪费。”
陆倾白搁下筷子,抱起双臂:“你刚才是不是想骂我?”
荆胡月挑眉:“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一个攻一个守。
最终,荆胡月败下阵来:“好吧,是有点想。”
陆倾白倾身凑近她:“骂出来我听听。”
“神经病啊你!”
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还从没听你说过脏话。”
“那是我素质高。”
“但你刚才不是在心里说了吗?”
“……那怎么能算。”
“你不是不想被别人关注吗?那就从自己不再束缚自己开始,起码在私下里,在我面前。”陆倾白循循善诱,“现在没有人看着你,除了我和咪咪。你刚才想骂我什么?”
“……靠。”
荆胡月犹犹豫豫地、试探般地吐出这个字,陆倾白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感觉像在带坏小孩儿。”
“靠!”她自然地说出来了,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后几乎是喊出来的,说了更大一声的:
“靠!!”
他们都笑了起来,荆胡月甚至越笑越想笑,手握成拳敲了两下桌子。
咪咪get不到笑点,从盆里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们。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生物。
“大声说脏话真的好爽哦!”
“你这不算脏话,顶多是语气词。”陆倾白喝了口水,眉眼含笑,“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荆胡月闻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又泛了上来:“要是被我粉丝知道我从你这儿学了这个,啧啧啧。”
“想这个干嘛?他们又不是真的知道了,徒增烦恼。”
荆胡月笑不出来了,叹口气:“思想也是有惯性的,这么多年了,一时间很难改的。”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后,人总要面对现实。
毕竟是有养育之恩的人,她还是放心不下陈芝红,于是打算回去了。
“行,那我送你回去。”陆倾白表示理解,刚要去拿车钥匙时,又改变了主意,“你下身只穿着睡裤会冻着的,我家也没有你能穿的裤子,要不你先等会儿,我去商场帮你买条厚外裤吧。”
“不用了吧,我昨晚就是这么来的,也没事啊。”
“还没事儿呢,你小腿都是凉的,然后我灌了热水袋放你腿上了。”
这事儿他不说她还真不知道。
而陆倾白的小心机还不止于此,他想,既然她这么喜欢咪咪,那多跟咪咪待一会儿,就增加一丝她想搬来同住的可能性。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咪咪汪汪叫着送主人出门,丝毫不知道自己担任起了这么重要的任务。
陆倾白故意花久一点时间挑挑选选,却接到了荆胡月的电话,他还以为是她等不及了,开口就说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那、那你回来之前,能顺便帮我买个东西吗?”
从凌晨到现在,荆胡月一直在用卫生纸凑合,本来想忍到回家就好了,但又仔细想了想,陈芝红是临时搬进去的,只带了随身物品,而她的行李中也没有卫生巾,还是得出门买。
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打电话拜托陆倾白顺便帮忙买了,毕竟,他是她男朋友不是吗?!
然而陆倾白问:“哦,你要什么型号的?”
?这还有型号?
“不是,我是说,有什么牌子要求吗?”
这个嘴误真不怪他,他一进超市就看见货价上花花绿绿的套子,被带跑偏了。
他忽然回忆起那年夏天他们在宝华寺附近的民宿里,在盛夏里拥抱着亲吻。
后来他跑出去买雪糕,一进超市也是先看到了计生用品。
然后他居然脸红了,确定不是因为暑气。
可他最后还是没买,一向什么都无所谓的男孩,反而在这种事上很保守,很循序渐进。
但是这种理由就不必说出来了,陆倾白当时回到民宿,只说了句“太热了,算了”。
荆胡月没在意这些细节,她满脑子只顾着自己害羞,报了一个常用的牌子名:“日用和夜用的都要。”
“行,买好了,马上回家。”
陆倾白买了一袋子卫生巾回了家。
荆胡月哭笑不得,看来他对女性的这方面知识还是有些不足,科普道:“不用这么多的,虽然要来好几天,但是因人而异,我没有那么大量。”
他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但买这多自有他的打算:“万一你改变主意要住过来呢,我先提前备着点儿。”
“……”
他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女式拖鞋和卸妆水洗发水沐浴露,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等我之后再买。”
“不!用!”
荆胡月夺过卫生巾,羞愤地冲进厕所。
终于都收拾好,荆胡月吻别了咪咪,跟着陆倾白上了车。
她换上了他买的裤子,据说是那种会自动发热的黑科技外裤,穿了一件顶毛裤,但是他买大了,就算再发热,从裤腿往里灌风也不保暖。
她说了之后,陆倾白微微皱眉:“你们女士的衣服真难买,看上去都差不多大。不过以后我就有经验了。”
他常常把“以后”挂在嘴边,让荆胡月既感到安心又有压力。
这种压力在回到故居门前时,被放大了十倍。
陆倾白感受到她的踌躇,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需要我陪你进去吗?正好我体面地跟阿姨认识一下。”
“等下次有机会吧,我怕她又……”荆胡月松开他的手,“你快回去吧,我送你回去再进去。”
陆倾白明白她的顾虑,没再坚持,但不逮着机会讨好处就不是他了。
“也亲我一下。”
“?”
“你都亲咪咪了,为什么不能亲我?”
“狗的醋你都吃吗?”荆胡月哭笑不得,敷衍地在他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飞速亲了一下,“你要的公平——我只亲了咪咪耳朵那个地方。”
不过陆倾白已经很满意了,见好就收,跟她告了别。
他走之后,荆胡月独自立在门前,忽然失去了叩门的勇气。
她脑海中浮现咪咪的脸,就算是动物也好,能和她一起跟陈芝红在一个空间内就好。
这时,本来已经无碍的小腹又开始疼痛,好像痛经是能被心理状态影响的反应似的。
她蹲下来,掏出手机。
要不,趁他还没走远,让他回来,带我走吧。
可是这样的话,今天的她相比于昨天的她,完全没有成长。
荆胡月缓了好一会儿,在腿麻掉之前站起来,摁响了门铃,又在陈芝红开门后率先开口:
“妈妈,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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