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南漆安神香已按时添了两次,其间并不曾见寒妃娘娘醒来。”
柳姑姑的声音,隐约从帘外传来。
“好,下去吧。”
凌弋极淡地回道,轻掀珠帘走入内室。
即将陷入昏迷时,只觉全身灵脉痛如刀割,仅剩了一股清气死死护着灵戒印,不让灵戒印启封。
其实约一个时辰前,我就已醒来。
可还未及睁眼,周身浮动着的淡淡沉水香气将我吓了一跳,又听得有人掀帘进来,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来人先轻轻唤了一声“寒妃娘娘”,一听便知是宁意宫的柳姑姑。
如此一推断,莫不是……
待柳姑姑添完香出去之后,偷睁眼打量了四周。
祥龙戏云纹锦衾被,嵌玉雕花紫檀木床,莲花小香案,蔓草连枝纹织金紫毯铺地,墙角,紫檀木书柜上整齐放着数十册书籍。
布置虽简,却无不简而大气沉稳。
凌弋在床沿坐下,呼吸平稳,并无更多动作。
“露申宫远,往返不便,今夜暂且留下,待好些了,再走不迟。”
凌弋轻声道,并不似平日的那般冰冷,竟多了几分疲累。
柳姑姑每半个时辰入外室添一次香,自醒来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昏倒时为戌时二刻左右,之后至少昏睡了有一个时辰,现在大约已是丑时了。
只是他说这些做什么,昏睡之人不是听不见么——
——还是说,他已知了我并未睡着。
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脸颊,却终于还是没有触碰。
沉默着,直到凌弋倏然起身,放下床帘,轻声缓步走了出去,才松了一口气。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间,又觉有人掀了床帘,却仍是什么都没做。
再睁眼时,忍耐着又躺了一会儿,听床帘外始终再无动静,才半支起身掀开床帘一角,向外窥看。
天已大亮,往帘那边看去时,柳姑姑正掀帘而入,左手端了一五彩琉璃小碟盛着的香末。
柳姑姑见了我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将琉璃小碟放在小香案上,上前福身道,“娘娘可算是醒了,柳絮给娘娘请安。”
“昨晚……辛苦柳姑姑了。”
“本是份内的事,娘娘不必客气。”柳姑姑微笑道,“娘娘可还要休息?或是这就用了早膳?”
我点点头,坐起身将被子褪下,只觉微凉,“用早膳。”
“皇上正上朝,不多时便回来了。说不定今日还能留在宁意宫用午膳。”
柳姑姑笑说道,略一屈膝福身,唤了侍立在卧房外的丫鬟入内服侍穿衣,便出去了。
待出了卧房,见了廊边的莲花漏[1],才惊觉已是巳时四刻。
用了早膳后,便想告辞回露申宫,柳姑姑说未得皇上吩咐,还是先等皇上下朝回来。
“刚传来皇上口谕,说是备午膳。这可是十分难得。”小卷子端了花茶,笑道。
“十分难得?”
小卷子认真地一点头,“原本皇上就少在上午回宁意宫,平日里多是夜深了才回,午膳和晚膳都在明政殿书房用了。”
“又在嚼舌了?明公公平日交代的,又不知都忘到哪里去了?”柳姑姑微笑着走了进来,轻叹了口气,望了小卷子一眼。
“可又被姑姑逮着了,小卷子定牢记姑姑教诲。”小卷子点头笑道,交手侍立一侧。
微凉秋风轻吹珠帘。
窗外,串串轻淡嫩黄桂花相叠,如蝶似玉,浓香四溢。
“这浓香竟若天际飘至,独压众芳,久了,连心也染得香了。”
柳姑姑侍立身侧,微笑道。
桂花……
常才人脸色苍白、扶柱狂吐的景象重又浮上眼前。
“皇上——”
小卷子叫了一声,这才发觉,凌弋已掀了帘,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凌弋轻点了点头,神色冷峻,径直走到圆桌边坐下了。
外面很快递进了花茶糕点,由柳姑姑接了呈上。
凌弋只冷着脸品茶,并不说话。
眉间凌厉之气极重,想来是一下朝便回来了。
“臣妾……身子已觉好了许多。”
我轻声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观察凌弋的反应。
凌弋仍是不语,也并不看我。
“皇上,午膳已备好。”
明公公在帘外躬身禀道。
“传。”
凌弋冷声道,起身向外走去。
只好跟在凌弋身后,到了厅上,小心用了午膳。
待以青盐水漱口之后,终于鼓起勇气。
“皇上,臣妾已觉身子好多了。皇上日理万机,极是忙碌,臣妾实在不敢再多打扰。”
凌弋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向我。
凤眸目光深邃幽冷,寒意透骨,“才用过膳,不宜动,待未时自会遣人送寒妃回露申宫。”
“谢皇上。”
起身,垂首屈膝行礼道。
再抬头时,凌弋已大步走了出去。
小卷子战战兢兢地跟了出去,背影,微微有些发抖。
柳姑姑上前一步,脸色也有些苍白,“娘娘请随我来。”
回刚才的地方等了半个时辰,终于上了回露申宫的马车。
倾轧过小石子的“吱呀”声,听着竟这样的刺耳,像要将发烫的血管尽数扎破般。
等到了露申宫,才刚掀帘,未扶住紫堇伸过来的手,直向一侧倒去。
毒虽已去了,身子却还未恢复么……
竟这般无用……
“——娘娘!”
紫堇的惊呼,残留在耳际,伴着碎裂开的意识沉入了无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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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莲花漏:宋代计时器的一种。宋仁宗朝有燕肃造莲花漏,在很多州使用。是漏壶的一种。另,东林寺晋僧慧安,在庐山的莲花漏计时,于泉水上立十二叶芙蓉,因波水转,分定十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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