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妃神色略一沉,转向茉儿道,“这事还要多加斟酌、仔细考量,不可冤枉了人。虽然这盘万年青是寒妃妹妹所送,可所经多人之手,并不一定是谁往里下了毒。太医也并无把握,或许你家主子是因别的地方沾上了毒药砂,也是可能的。”

    茉儿一咬牙,道,“奴婢从寒妃遣来的宫人手中接了这盆万年青,立即呈给我家主子看了,中间再无经他人之手。因我家主子见了十分喜欢,便直接摆放在了屋角。德妃娘娘也知,浅碧馆人并不多,又因主子有孕在身,太医吩咐须时时静养,这卧房更是少人进出。这两日也就茉儿进来过,夜间也是细心守着,不会再有他人碰过了。”

    茉儿说完,抬手掩了面,泣不成声。

    屋内长久的沉默。

    耳边,只剩了屋外雨声敲打,静得可怕。

    “皇上,这边。”

    明公公的声音,隐隐传入。

    门外,檐廊方向,急促脚步声渐近。

    凌弋猛地推开房门,挥手掀了帘,大步走了进来。

    寒风湿冷,一下子灌入。

    一字剑眉下凤眸幽冷凌厉,薄唇紧抿,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已皆惊惶下跪,凌弋并不说话,转身大步走入内室。

    苍紫色绣金锦袍半湿,想必是冒雨匆忙赶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凌弋走了出来,却不发话,众人也不敢抬头。

    连每一下呼吸,也已变得极是小心翼翼。

    气氛就这样冷僵着。

    如此不知又过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关节已僵得失去了知觉。

    “德妃,此事究竟如何发生?”

    凌弋终于开了口,语极冷冽。

    “回皇上,”徐德妃的声音,些微的颤抖,“午后臣妾携了姐妹们一起来看望常才人……到了申时,正准备一同前往善花阁,常才人突然……突然股间流血不止,臣妾立即传了太医。但还是……没有保住。臣妾照顾不周,请皇上赐臣妾死罪!”

    徐德妃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众人也跟着深深叩头。

    额抵地面,一阵寒颤直沿着背脊袭遍全身。

    “那盆万年青又是怎么回事?”

    凌弋冷声问道。

    想是看到了太医、医女们翻动过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徐德妃才出声道,“回皇上——”

    “——皇上,寒妃往那盆万年青里投了毒药砂,害了才人。”

    茉儿抢过徐德妃的话,语间颤抖,虽极悲愤,却也全不敢高了声说话。

    感觉到凌弋的视线转了过来,心下划过一阵恶寒,强稳定了心神,“皇上,臣妾绝没有做这样的事。”

    “如何没有!太医都在那万年青里发现了毒药砂,不是你又是谁?!”

    茉儿极力压低了声音,怒道。

    凌弋并不言语,只是转向了刘太医。

    刘太医颤抖着开口,“回皇上,微臣……微臣并无十分把握,那盆万年青里发现的药砂是否就是由化芳去湿砂改的堕胎方子。只是……那药砂里,确实混着些红花粉。”

    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跪在我身后的素荣突然出声,“请皇上恕贱婢斗胆。茉儿姑娘所说虽也在理,但寒妃娘娘是会灵术之人,若要害人,全然不必做这样漏洞百出之事。此事依贱婢来看,蹊跷太多,八成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一石二鸟,既害常才人流了龙种,又诬陷了寒妃娘娘这无中生有的罪名。”

    素荣语间虽亦颤抖,却自是抑扬有余。

    心下虽替她担忧不已,但也暗生了几分佩服之情。

    凌弋冷哼一声,仍是不言语。

    此时,檐廊方向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只是这一次虽急,却比刚才凌弋来时要轻了许多,似是女子。

    “皇上——”

    女子一进屋,立即跪伏在地。

    女音孱弱,夹了细喘连连,竟是刘美人。

    “——臣妾死罪!寒妃娘娘全是因臣妾受了无辜牵连!那安定砂,是臣妾平日所服食的几方药之一……臣妾曾替寒妃娘娘从数盆万年青中仔细挑选。药砂定是那时,从臣妾身上沾到了盆里。”

    刘美人的衣裳已是湿透。

    身后并无人跟来。

    水珠黯淡,从湿了的发梢滴滴划落,摔碎在地。

    “安定砂?”

    “是,安定砂内含了红花粉,原是为活血通经之用……却不想……”

    刘美人说完,咳了几声,瘦削的身影轻颤着,。

    “验明了那盆万年青里的药砂与常才人指甲间的药砂为同一种?”

    凌弋转向刘太医,冷声问道。

    刘太医叩下头去,语间已是惊慌至极,“微臣……微臣并无把握……不,并不是同一种。是微臣一时未瞧清楚……安定砂与那种药砂本就相似……只是安定砂中,除了红花粉,还加了甘草与其他一些药草调和,只是微毒而已……常才人只接触了这两天,并不至于……常才人指甲间发现的药砂,应是别处沾染的……”

    刘太医说完,叩头不止。

    凌弋并不出声,只是沉默。

    檐廊方向又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这次来的是邓公公,带了急报。

    凌弋接过急件信函匆匆浏览一遍,终于开口,语间冰冷,全无起伏,“此事与寒妃无关。真相如何,朕必细查。众妃嫔先各自回宫。刘太医留下,照顾常才人。”

    说完,凌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了仍垂首跪着的众人愣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渐次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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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儿……怎么这样突然地就跑了过来?”

    雨势依旧,一手撑伞,另一手扶过刘美人薄瘦的肩头,放轻了声问。

    “那安定砂……原是没有的,可近几日,司药司送来的药中,竟掺了不少……”刘美人说着,蹙了眉,一阵细喘,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双唇泛紫,“我也是才发现,便赶了过来……平日里偶尔闲了摆弄花草,不想这次却害了你……”

    “我自是无妨。但依儿这样一淋,可对身子不好。”

    “最多不过躺上些时日。幸而这次赶上了,终于无事。”

    刘依儿轻声叹道。

    “确是大幸。”我点头,也叹了一声,“只是安定砂毒性并不强,更何况是药三分毒。若刘太医一开始便发现了在常才人指甲内发现的药砂,与盆景内的药砂并不相同,这计不是不成了?还是说,那刘太医也——”

    话说至此,也只能止住。

    “导致常才人流产的药砂,应是其他地方所来。如此……十有八九是查不出了。”

    随在身后的素荣轻声道。

    我侧过视线,看了她一眼,“刚才浅碧馆内,你的那一番话,虽勇敢,也是句句在理,但皇上正是怒极,这样唐突,没有获罪实在是万幸。就算皇上圣德宽宏,然听者尽皆有意,难免不会被人嫉恨。”

    素荣垂眸答“是”,神色淡然,只略有些疲惫,并无起伏。

    那日在清水苑时,那只西凉州特贡的灵香猫应是原定要袭击常才人的。

    惹灵香猫发狂的药末,在我那日穿着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些。

    正是摔倒时蹭到了赵芳仪身子的一方衣袖。

    那药末极细,却经过了精心的特殊加工。

    “那粉末,先要风化了最外那层,才会露出里面。这时候猫儿才会被惹得发狂。”

    刘嫂那时是这样说的。

    但到底,赵芳仪就是背后的主谋,还是被某人操控了的傀儡,抑或与今日之事一点干系也没样?

    “雪儿又是这样表情了。”

    刘美人掩了嘴,轻笑出声。

    “诶?”

    “依儿还是最喜欢紫堇姑娘说的那句了,即使逢凶,也必能化吉。”刘美人收了笑,轻声道,“雪儿吉人天相,柳暗花明,再大的风雨,必能平安无事的。”

    虽知这话只是安慰,心下却莫名的感动。

    “谢谢依儿。”我点头微笑道,一手扶紧了依儿,撑稳了伞,“待会去之后,定要好好歇着了。”

    刘美人笑着点点头,目光中却略流露着些犹豫。

    “依儿,怎么了?”

    刘美人轻摇了摇头,“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只是,太快了……今日,皇上几乎是一听了我的话后,便说了‘寒妃无关’,就算急报再紧急,也不至于……”

    不知该答些什么才好。

    从刚才起,萦绕心头的不安,便是因这而起。

    今日虽逃开了常才人药砂一案,但凌弋的这一句话,这样不容再议的语气,不知会被多少有心的听者记进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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