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那边内教坊的杂戏艺人正表演寻橦幻戏[1],娘娘也过去看看吧?”

    紫堇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凑近道,目光热切。

    往南约十丈远,五彩焰火环绕的玉石花台上,支起的高约七十余尺的长竿间,数个彩衣杂伎俯仰腾掷若疾猿飞鸟,臂上系着的五彩长巾随风腾展旋舞,令观者目眩心惊。

    只是那台前聚着的人也多,心下并不想过去。

    可去年上元节时,筵席之后只赏了一会儿花灯,杂舞百戏之类全没有顾得上看,便告退回露申宫瑞香阁了。

    现下紫堇是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虽也本就是喜欢一探究竟的性子。

    毕竟是皇都,玩乐物事之类,自是千里之外的庐城比不了的。

    心下不忍坏了紫堇兴致,只得点头微笑道,“你想看,便过去看。我在这里歇着,最多只在附近走动,你若看烦了,再回来寻我就好。”

    紫堇眉间刹那的犹豫,圆眸一转,眼角笑意满盈,“谢娘娘,紫过去瞧一会儿就回来。”

    待紫堇走出数步远后,自寻了一处靠近白石栏杆的矮圆石凳坐下歇息。

    平日家宴聚会一类,多半在祈香苑、善花阁。其实入宫之后,并无在宁意宫办的宴会之类。而不知为何,今次的元夕灯会竟在宁意宫内举办。

    宁意宫内,衔元阁前,大广场上千段红绳相连,下悬无数花灯流光璀璨。

    红绳相缠,每隔半尺其下悬系一花灯,样式各不相同,直往正南面而去,过了内宫城正南的延良门,蜿蜒绕过元英宫外,过了宣德门,直行至宫城正南的朱雀门,沿末城正中的清晏大街,过内城正南的景安门,直至外城正南的南明门,一路焰灯相连,沿途经十二座广约二十间、高一百五十尺有余的高大灯楼,金碧迤逦、辉光映天,极是壮丽恢宏。

    广场东面,相接的太液池,以灵术化了冰面的水上,亦是荷花香灯三五相聚、浮游飘散各处,由近及远观望,若天上璀璨星河般,浅映波澜潋滟。

    白石栏杆上,仍残了半寸积雪。

    宁和六年元月十五,雪至暮时方止。

    雪后夜空清朗若洗,群星灿烂,婉然如流云般。

    如此这般的雪消之时,自是相较下雪的夜里要清寒些,但四下走动游乐、赏玩花灯的妃嫔、宫人皆有手提熏笼暖身,却也不觉太冷。

    虽自己,手中未拿一物。随我而来的紫堇手中倒拿了一个小熏笼。

    只是她早已习惯,不然定不会许我如此“寒酸”地出现在众妃嫔间。

    “寒妃娘娘,不冷?”

    身后,有人轻笑道,声音清浅,渗过的凉意间,半分淡然。

    “夕大人呢?”

    我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侧过视线斜睨了来人一眼。

    轮廓柔美的漆色眼瞳,浅浅泛着星点银色微光。

    一身素白绣银云纹锦衣翩然,并未着记忆中的灰斗篷。

    心下忽然闪过一念,才意识起,已有了这样久未见过他了。

    “外界冷暖,于在下并无甚影响。”夕渊说着,浅勾了双唇,极淡的笑意,“娘娘还是这样,不喜热闹。”

    “愚山可移,性最难改。”我轻声回道,“不过夕大人这一点倒是并未说对。若是平常热闹,我还是喜欢的。”

    “‘心若平常,又何处不平常’,在下原想如此说,但毕竟只是口说,全不足信。”

    夕渊捻了豆大的雪粒置于右手食指指尖,化了约半寸大小的冰蝶,展翅飞向天际。

    广场方向有人走近,夕渊面上表情骤然转冷,轮廓精致若美妇人般的杏眼半眯,眉间凝肃,薄唇紧抿。

    抬眸望去,令夕渊有此反应的竟是静王。

    起身屈膝行礼,“静王殿下。”

    静王走至身前,揖手微笑道,“皇嫂安好。”

    身后,夕渊一动不动,只静静站在原地。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静王转向夕渊,浅笑着轻声道,灵秀无邪的眉眼间亦凝着一股凛冽寒意。

    “在下谢过静王关心,自是无事。”

    夕渊上前一步,揖手行礼,冷声回道,接着大步走过静王身侧,绕广场灯海边沿,往南面去了。

    “皇嫂不去玉石花台那边看幻戏么?这可是邢娘她们在宫内的首次表演。这个唤作芊玉的杂戏班子两个月前才刚入的教坊。虽在宫内只受了两个月的排练,但之前在民间的名气已是很大的,想来皇嫂或许也曾听过?”

    静王微笑道,面上神情已恢复了平常。

    似乎夕渊一走,他便放松了下来。

    夕渊、静王,此二人皆是性情极淡之人,现下这情况,又究竟是为什么。

    他两人间,有发生过什么么。

    “在庐城时也听过的,一直无缘得见。”我点头回道,“不过今日这样的距离,观赏也正是合适。”

    静王许是觉得这个说法太过牵强奇怪,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皇嫂……真的不一样呢。”

    “诶?”

    不一样?

    何来此说?

    “皇嫂貌美如仙,兰心蕙质,品格又是如此……不一般的,自是与平常的红粉佳丽不同。”

    静王笑道,说完,单手倚着栏杆,转过脸去,望向玉石花台的方向。

    正这时,身后疾跑过了一个宫娥,正是晓仪宫的浅碧,即先前在善花阁被徐德妃“救”下的金虫儿。

    浅碧跑至五步远时,便放慢了脚步,屏息缓气,近前福身行礼道,“奴婢浅碧,给静王殿下、寒妃娘娘请安。”

    “跑得这样急,可有事?”

    静王开口问道。

    “回静王殿下,奴婢正在寻人。”浅碧说着,眉头皱起,垂向地面的眼神极是焦急,“不知静王殿下和寒妃娘娘可有看到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女殿下?”

    静王微蹙了眉,面露担忧道,“发生何事?”

    浅碧放低了声,焦急恳求道,“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女殿下一时不见了……想是看花灯时入了迷,钟姑姑一时未注意……还请静王殿下、寒妃娘娘……可否暂时当作……未听此事?奴婢们已在各处寻找了。”

    应是怕凌弋怪罪责罚,也就顺了这个人情好了。

    想来小孩子喜玩闹,一时半会儿或许也无事。

    眼角余光见静王轻点了点头,便也轻“嗯”了声,算是答应。

    浅碧深深屈膝福身行礼,道“奴婢谨谢过静王殿下、寒妃娘娘恩德”,垂首后退两步,又跑进了花灯海之中。

    如此过了一会儿远处观赏,幻戏已换过了几个花样,孩童声线稚嫩的争执声传入耳中,循声望去,见最近的一盏“鹤戏梅花”彩绘灯下,两个小小的身影彼此推搡着,似在抢夺什么。

    紧接着,那个更矮小些的孩子被猛地一下推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皇子殿下!二皇女殿下!”

    晓仪宫钟姑姑抬手拨开了数盏挡道的花灯,急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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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竿技:竿技在汉代即有,唐代亦称为“寻橦”或“戴竿”。唐代的竿技水平非常高,特点之一是所用之竿非常长,如唐·崔令钦《教坊记·序》:“(玄宗蕃邸)一伎载百尺幢,鼓舞而进,太常所戴即百余尺,此彼一出,则往复矣,长欲半之,疾乃兼倍。”唐代宫廷竿技的表演机构主要是教坊。

    &a;10084;关于元宵节的起源,比较囧的是,有好几个版本,若按汉文帝纪念平吕的说法,本文的背景年代设定在承接上没有问题。但如果是另外几个版本,如道教的“三元说”、东汉明帝点灯敬佛说,就会有问题了……嗯。&a;1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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