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紫堇的声音,瞬间伴着突然袭来的刺眼光亮在右上方响起,只一刹就将迷糊缠绕的困意打得粉碎。挣扎着扭动了下侧蜷着的身子,忍不住一呲牙,浑身酸痛得厉害。

    “娘娘?”紫堇不依不饶,声音不停地在耳畔击打,脑后只觉有针扎般隐隐刺痛。

    我知道,她为何要坚持在此时将我叫醒。我若此时不醒,定会一直赖到午时才勉强起身。到那时,有些事,怕会晚了。但……全身像被抽空榨干了一般,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娘娘?”紫堇还在坚持。若是还在寒府之时,这样情况,按她的性子,定已上前直接将被衾掀开了。

    挣扎了许久,勉强睁开眼,被青白天光所淡淡包绕的紫堇,霎时占去了模糊视界的大半,又勉强运劲、自喉间憋出了极轻弱的声音,“紫,几时了?”

    紫堇俯下身来,近瞅了我一眼,露齿而笑道,“是辰时初刻。娘娘这样,当真是起不来了?”

    乏力得这般严重,一时是起不来了,幸而此时还是辰时初刻,凌弋应是在早朝之后才会遣人往明星渠搜寻昨日“意外”掉落的百合玉钗,至于会遣何人……此虽难猜,但普通人下水太过麻烦,应是灵术师。但他也不可能遣了灵术师亲自下去,应会遣了灵术师让灵兽下去搜寻。

    若那面御赐小铜镜真是兴太祖时十二宫镜之一,不论是何灵兽,定会对此样内蕴了古老灵气的古物感兴趣……虽明星渠底可能还躺了不少别的古物,但……不论怎样,如今要救韩司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虽能遣了水魂虫到水下搜寻,但直接由我出手,毕竟不妥,加上这里又是大宣帝国巍巍皇宫,平时在瑞香阁私下施些灵术就算了,若就在宁意宫前这般明目张胆地下水搜寻,实在不好,只怕更会惹得凌弋生气。

    抬眸,能清楚地瞧见紫堇唇边的两个浅浅小酒窝,还同以前一样,不由地觉着心安了几分,轻声吩咐紫堇道,“紫,你扶我起来。”

    紫堇点头,探过身轻将我抱起。

    双手小心地勾住锦衾,这般尴尬模样,还是不想让人瞧见。

    紫堇会意,将我扶了坐起后,转过身笑道,“娘娘的亵衣已叠好了放在床沿,娘娘穿好了再唤我罢。紫堇在天才刚亮时已回了一趟瑞香阁,替娘娘拿好了衣服鞋袜过来的。欸,以前那算卦的说过的,寒老爷和大夫人还不信,如今可好。”

    那个算卦之人所说的贵极,爹他并非不屑一顾——那算卦之人在贵极之后,其实还说了另三字,合起来是——

    贵极亦凶极

    ——这些,恐怕自从我出生那日起就已无法改变,爹他不过是……而娘她……就连娘长什么样,我也根本记不起。虽然爹说,那是因为娘走时我还太小,但对娘的死,我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竟被我忘记了。

    缓缓吐息,因使不上劲,动作极其笨拙地勉强将亵衣穿上了,再无力气仔细检查,唤了紫堇过来扶我下床,穿衣梳洗。

    在外厅用过早膳之后,与柳姑姑、小卷子告别,先到了昨日在宁意宫前明星渠丢了百合玉钗的地方等候。

    若是不出所想,下朝之后,凌弋应会带了某位灵术师过来这里。

    “听说寒妃娘娘把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夕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轻轻响起。吓了一跳,转身间又是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而紫堇在旁一扶,才未出丑。

    “夕大人怎么……”

    忍不住疑惑地仰头望向他,在这个时候又见他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精致而美若妇人般的脸,兜帽拉下,银色长发随意披散着,依旧是那样的灰色斗篷装束,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夕渊微弯了唇角,淡笑了笑,“皇上一大早地就让在下过来,原来是为了替寒妃娘娘捡东西。”

    凌弋……一大早就让他过来了?就为了那百合玉钗?

    正这时,一声“哗啦”水响,一只银白色的九尾灵狐一跃立在了石桥桥尾的栏杆之上,九尾纠缠、迎风招摇。

    是夕渊的……小雪,此时缩成了豹子一般大小,俯下身一张嘴,吐出了十数件玩意儿。

    这时我才注意到,桥尾那里,已积了一小堆从渠底捞出的各种。

    “皇上只吩咐在下找一只百合玉钗,怎奈渠底的东西实在太多,索性都捡了出来,也不知多少年都没彻底清理过了。托寒妃娘娘鸿福,小雪它总算是做了一回清扫夫。”夕渊淡笑了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九尾灵狐纤长毛发蓬松的脖颈,灵狐惬意地眯起眼,吐舌舔了舔夕渊的手,转身又一跃跳入了渠中。

    “此次多有劳烦夕大人和小……雪了。”

    夕渊移开了视线,凝眸望向末城北面的太清山,轻声道,“无妨,小雪也玩得开心。再不过半个时辰,圣上应是下朝了,娘娘再等一会儿就好。”

    闻言轻点了下头,因全身各处筋骨仍是酸疼,倚了栏静立桥边,看小雪不断地从水下叼了各种东西上来。

    不多时,自延良门方向传来了皇帝车驾之声,今日竟真的很早就下朝了。但,夕渊他又是如何预知的?

    车驾到了明星渠这里停下了,凌弋下了马车,大步向这里走来,凌厉神色稍缓,可一见了小雪捡上来的那一堆东西,眉又紧皱起来,目光冷得吓人。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垂眸福身行礼,话才说完,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小雪又叼了东西上来。

    尖嘴一张,这次只掉了三样东西出来,一把泡烂了的云形小木梳、一方锦鸡雕饰小铜镜、一柄百合玉钗。

    正好其中两样,都是此次的关键。

    眼角余光一瞥,见凌弋神色瞬间竟又沉了几分。

    韩司珍“偷盗”一事,徐德妃应是不会拿后宫之中这样的事来烦凌弋的。这几日也没听说凌弋去过陈妃那里,又或是陈妃到宁意宫找过凌弋。想来凌弋是想起了自己曾将这方铜镜送给陈妃,未料到送出之物此时竟出现在了这里,心下定是十分不悦。

    突然听得西北面马车声渐响,转过头去细一看,竟是晓仪宫车驾。

    晓仪宫车驾还在远处就停下了,徐德妃下了马车后小快步地向这里走来,近前福身行礼道,“臣妾恭请万安。”

    凌弋隔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声“免礼”,幽潭般的漆瞳微缩,神情已是阴沉得厉害。

    徐德妃抬眸望见了那一堆东西最顶上的那方小铜镜,霎时变了神色,伏地请罪道,“皇上,臣妾该死,此来本也是为了这铜镜之事……昨日陈妃向臣妾报说她丢了一件东西,正是皇上御赐的那方铜镜,十二宫镜之【福瑞锦鸡】。昨儿已遣了人一整日都在各处寻找,臣妾与陈妃都是十分焦急。可昨儿苦苦寻了整整一日,最后还是未找到。今日臣妾过来正要向皇上禀告此事,不想……皇上竟已将此镜找到。臣妾本应为皇上分忧,此事却……请皇上责罚臣妾。”

    凌弋沉默着,半晌,才亲自过去拾起了那柄百合玉钗,回身交到了我手里,俯身凑近耳边,压低了声一字一字道,“今·后·不·许·再·弄·丢·了。”

    忙屈膝下拜,极力压住了语间颤抖,轻声回道,“是,谢皇上。”

    凌弋极轻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吩咐明公公捡了那铜镜交予徐德妃,又转向我道,“朕还要去祭仪司一趟,寒妃可先回露申宫。”

    垂眸应声,福身恭送了凌弋车驾重又向延良门而去,再转身向徐德妃问了安。

    徐德妃轻点了下头,清柔杏目温和地微笑着,道,“刚才那玉钗是寒妃妹妹的?”

    点点头,亦是微笑着回道,“是。”

    徐德妃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了句“本宫还有事,寒妃妹妹请自便”,转身走回了马车。

    再回头,小雪不知何时已跳到了夕渊肩上,又缩成了一只小猫大小,吐舌专注地舔着小爪子。

    “在下去通知宁意宫的人过来处理这堆东西,寒妃娘娘这就回去罢。”夕渊淡淡地说道,说着俯身捡了那把泡烂的云形小木梳,从袖中掏了一块白帕子出来,小心将那木梳包好。

    心下觉得奇怪,问道,“这木梳是夕大人之物?”

    夕渊闻言,手中动作停了一瞬,漆瞳内星点银色微光轻泛,轻摇了下头,道,“并非我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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