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上午最后一节课便是物理课。青春靓丽的姜老师心情不错地走进教室:“这次大家都考得不错嘛。”
姜老师不喜欢把学生“当街处刑”,卷子早早地让物理课代表发到每个人的桌上。
“就是没有满分,挺遗憾的。其实有一位同学完全可以拿满分的。”就当大家以为她在点评沈仲亦时,她把话头指向了另一个女生,“于追追,我去看了你的选择题,也是全对,就是把学科涂错了,有点可惜。”
于追追的眼神抬起来,姜老师温和地对着她笑。
深受打击时她没有哭,考差了她没有哭,这样莫名地接收到老师给予的明贬暗褒的鼓励时,她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坐在下面的女生目光灼灼地望着老师,站起身来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老师,不会再有下次了。”
姜老师在帮她。或者说,在维护她这个特立独行的学生的自尊心。
姜老师让她落座,开始评讲试卷。
白澄飞快地给于追追递去一个纸条:「牛逼」
于追追画了一个笑脸回给她。
白澄用余光看向于追追,她正抬头认真听着姜老师的投屏,脸上的神情与笑脸全无关系。一切都没有改变,又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白澄明白同桌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如同龟裂大地上破土而出的新芽,富有顽强的生命力。她会不由自主地被于追追吸引。
她跟沈仲亦很像一类人。白澄在心里这样想着,不拘泥于情爱,也没有少女的心思。他们精准、自省、独立,目标坚定,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俯视众人。
下课后,许政小心翼翼地请示于追追:“追追,能借你卷子看看吗?我想看看倒数第二道计算题。”
“追追,叫得多亲热呢。”许政的同桌无情地吐槽,“你又想被摔个屁股墩儿你就直说。”
于追追只是提醒道:“不要弄脏就行。”
许政正准备犹如接圣旨意般地接过去,一道温凉有力的男声插入几人的对话:“于追追,能把卷子借我一会儿么。”
明明这是个疑问句,却像是拥有不可置疑的力量。许政默默地放下卷子,然而于追追回答道:“不好意思,刚才许政先问我借了。”
许政把尴尬写在脸上:“呃……我没事儿,阿亦你要看你先拿去,我先……”
“不用。”“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沈仲亦完全没有一丝别扭,平和地说道:“那你看完我再借。”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翻开一本英语书籍默读起来。
于追追又联想到了那晚的联合国宪章。她的耳垂隐隐地烧起来,仿佛有人在贴着她的耳朵耳语那些无比崇高的宣言。
看来沈仲亦谁也不喜欢,他只喜欢学习。不出于追追所料,只有当有人的光芒掩盖过他时,他才会注意到那个人。
中午饭后于追追去问英语老师问题。她前些天写了一篇观后感英语小作文。英语老师耐心地给她指出了某几处语法问题时,突然想到一件事:“欸,我上次说你们班平均分过140就给你们晚自习放英语电影吧?我感觉你写的这篇就挺不错的。你不介意再看一遍吧?”
“嗯,我不介意的,老师。”
果真下午下课时英语课代表就通知大家晚上晚自习放《爱乐之城》,作为全班考得不错的考后奖励。这样的晚自习氛围轻松,老师也允许同学们去小卖部买吃的带到教室吃。到教室的时间晚一点也没事,不会有人点名。
林一珂在一班的班级门口拿着几根棒棒糖冲里面打招呼:“追追!澄澄!赶紧的呀,去晚了小卖部辣条就没了。”
实验班这次也考得不错,今晚准备搞个才艺展示大会。
林一珂热衷于吃垃圾食品,且怎么吃都不胖,实在令人羡慕嫉妒。
林一珂与白澄算不上太熟。不过林一珂觉得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反正林一珂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只要白澄不喜欢陆沉就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一珂直接问她“你不喜欢陆沉吧”把白澄吓一跳。
于追追把笔记和桌椅板凳收拾得整整齐齐,正准备跟白澄一起出教室,沈仲亦走到她的座位旁的过道挡住她的去路:“于追追,我看见许政把卷子还给你了。可以借给我了吗?”
“我好像没有答应你吧。”于追追开口道。
白澄已经走到了门口,林一珂塞给她一个棒棒糖,她奇怪地望着教室里的两人。白澄轻声问道:“珂珂,追追她有喜欢的人吗?”
“她不喜欢人。”林一珂一边吃糖一边回答,有些口齿不清,“啊不是,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她不会喜欢别人,她是个性冷淡。”
白澄心想当时自己好像也这么评价过于追追。林一珂把糖从嘴里拿出来,继续说道:“于追追的眼中只有学习,学习就是她男朋友,成绩就是她老公,她啥时候考上s大咱们啥时候就可以参加她的婚礼了。”
“你想笑死我么。”白澄被林一珂的冷幽默弄得差点笑出声,“那你说,万一别人喜欢她怎么办?”
“别人,谁?沈阎……沈仲亦?”林一珂差点说漏嘴叫了沈仲亦的黑称,“两个性冷淡能擦出什么火花?一起研究冰箱制冷我看还行。”
沈仲亦不理解于追追的反应。他记得前段时间两人进行学术交流的氛围还挺友好的。他不解地:“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行?”
“你有问过别的女生借试卷么?”于追追毫不避开他的眼神。
沈仲亦在脑海中反复搜索。还真没有。他倒是借过其他男同学的。他如实回答:“如果非要分男女的话你是第一个。但我想学习的事没必要分性别吧。”
“我记得你自己说过不给女生讲题,也不会给女生借东西,包括学习用具笔记还有课本之类。你在提出这些声明时实际就已经在内心用性别给学习划了线,可是当你自己需要的时候,女生就不能拒绝你。”于追追的言下之意已很明显,她在说他双标。
沈仲亦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说过女生不能绝我。拒绝是任何人都拥有的权利,包括你,包括我。”沈仲亦的条例清晰,“但是在此之前,你把卷子借给了许政,说明你并不介意给男生借试卷。”
“可是我介意你。”于追追顿了顿,她在观察沈仲亦的神情。没有慌乱、没有退缩,唯有一丁点疑惑。她继续说下去:“因为你是沈仲亦。你在学校有多受欢迎我想你应该清楚,那些所谓的喜欢与追求在你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负担。那么如果我打破了你的惯有规则,你的某些负担就会转嫁到我的头上。”
两人一来一回,仿佛在提出论点进行阐述,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辩论赛。沈仲亦突然觉得校辩论队没有招募于追追实在是可惜。
况且她是少有的能够跟上他逻辑的同时直面他的眼神,毫无闪躲或害羞的女生。不对,不是少有,而是至今为止第一个。
沈仲亦自知今天的一局已然败下阵来,他不死心地说道:“但你要知道,那些负担都不是我的本意。当我作为无故承担这些困扰的人时,我只能选择用一种一刀切的方式进行拒绝。这种方式或许有点伤人,可是我别无选择。”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包括你、也包括我。喜欢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如果一份喜欢本身并没有打扰到你,你就不应该用一刀切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你明明可以区分对待,但是你没有这样做。因为你根本不是怕女生追你给你带来困扰,而是觉得喜欢这种事物在我们这个年龄本身就低级。”于追追再次用沈仲亦提出的论点反驳了他刚刚的论点。
“难道不是么。我们现阶段的任务不就是学习、充实自己,以获取更好的未来?”
“可是如果当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而不影响到任何人,甚至不影响到那个人自身的自我充实,你又凭什么否定它的存在?”她不再给沈仲亦机会,从他的身侧走过,长发的发梢微微擦过他好看的手臂线条,“我饿了,得去吃饭了,回见。”
教室的灯尽数关闭,浪漫得直击心灵的歌声流淌在沈仲亦的周身。他注意到于追追今晚没有来。临时请假?家里有事?白澄和许政的同桌小声耳语着什么,可惜被音乐声掩盖了。沈仲亦只得把精力放回到电影的内容本身。
月光之下,男女主互相坦白心事,而后深情拥吻。班里嫌弃一片尴尬地怪叫声。沈仲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忽然就想起于追追所说的那句“你认为喜欢这种事物在我们这个年龄段本身就低级。”
他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一部获得奥斯卡的电影。一座如梦似幻的繁华都市。一个一生中只此一次绝美的回眸,一个永远都无需说出口就知道的答案。
“当人们令你失望,你更要勇往直前,因为早晨到来,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他好像理解于追追所说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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