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追追称自己身体不适,请假回家了。

    于妈本想带她去医院,被她拒绝了。于追追如实说自己没有生病,只是想回家休息。于追追的想法向来随心所欲,父母也奈何不了她。

    要如何让沈仲亦自己把电影内容跟之前讨论的立意串联起来,于追追曾经考虑过几个方案。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需要自己主动开口或暗示的,这样的手法是最低级的。心理暗示本就应该是埋藏在隐秘角落离的草灰蛇线,一步步把人引导向最终的答案。她什么都不能做,又要让沈仲亦想到她,那么就只有莫名其妙地消失。

    往日里沈仲亦也许不会注意到她没来上课,但是今天不同,两人刚进行了一次友善的交流辩论,且沈仲亦明显处于下风,以他高傲的性格必定会注意到自己,自然也会进一步联想到两人今天谈及的内容。

    只是不知道能触动他到什么程度。

    于追追不再纠结于此事,集中注意力开始刷数学竞赛题。

    第二天她正常去学校上课,白澄担忧地问:“追追,你还好吧,去医院看了吗?”

    于追追昨晚在食堂突然面色惨白称自己姨妈疼要回家休息。于追追也的确来例假了。白澄对此深表理解和同情,陪着于追追直到于妈来接她回家。于妈是个随和温柔的中年女人,保养得当,瞳孔明亮,一直轻声细语地跟白澄说谢谢。

    “没事了。当时疼,第二天就好了。”于追追回答。

    “嗯,我懂你,第一天确实容易不舒服。”白澄点点头,“下次我给你带点黑糖姜茶吧,我每次都喝那个,还蛮有效的。”

    “嗯,行,谢谢你。”于追追谢过白澄,又开始在自习课看天文学的相关书籍。今天的作业已经提前做完了,她想起沈仲亦提到的那本“以为她也看过的”的《暗淡蓝点》。他也不想想照片都已经放在最近删除里了,必定是选了准备读后来放弃的,承蒙他看的起自己,害得自己不得不多看一本与学习无关的书。于追追心中一股无名之火,想转过头去瞪沈仲亦一眼,终究是忍住了。

    于追追就算是看自己觉得枯燥乏味的书也是集中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去读透,就连数学老师从后门进了教室都不知道。后排几个看轻小说的同学赶紧收起了杂志装作埋头苦干作业的样子,白澄身后的女同学友善地咳嗽了一声想提醒才追追,无果,只得低头继续写作业。数学老师其实从进门开始一眼就看到了看课外书的于追追。作为一个教学经验丰富的特级教师,他其实很难向年轻老师们那样去尝试着欣赏这个奇怪的女学生。他知道于追追是一个看起来平静,实则锋芒完全隐于内,稍有不慎就会引得她拔刀的一个人。这样的学生即便成绩还行也是个隐形刺头,是棵长满了荆棘的树,他作为教书育人的园丁,必得把这些杂草修剪干净才是尽职尽责。

    所以这次a中的数学竞赛讨论选派名单时,他是强烈反对选于追追去的。名额一共就四个,且无法考虑文科班,于追追的数学成绩稳定在142到144分的区间内,年级排名完全是看题的难易程度,根本不稳定,要让她去,恐怕不能服众。

    在看到她又在不务正业不用心学习的样子,老师的火气不禁更大了。他猛地一拍于追追的桌子,说道:“自习课是给你们用来查缺补漏,写作业、巩固知识点的,不是用来看闲书的。于追追,我看你在自习课上看闲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骄傲自满,不脚踏实地地学习就永远也别想进步。”

    全班的人都把目光聚到于追追的身上。

    于追追起身,恭谨地冲老师鞠了一躬,解释道:“老师对不起,我以为自习课即是自我学习的意思,不知道只能看课本,也不知道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的书是闲书,更不知道自己原来在老师眼里还有点小聪明,谢谢老师的鼓励和批评。”

    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看一眼作者名就开始拽文。

    其他同学被她说的话吓傻了,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装作在干自己的事。

    数学老师气得脑袋一阵阵地发晕,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来,说道:“算了,你这学生没法交流,明天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于追追回了句“好的”,坐下来继续看那本刚打开的“闲书”。封面上是由在航海者1号拍摄的画面,一颗暗淡的地球悬浮在太阳系漆黑的背景中,微弱而无可代替。

    于追追在吃夜宵的时候把事情的经过跟于妈讲了一遍。于妈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期待地问她:“今晚妈妈炖的汤好喝吗?松茸能提高免疫力,虫草参补气血,你多喝点,下次肚子就不会痛了。”

    于追追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无奈地:“妈,老师说让你去学校。”

    “我没空。”于妈还是那句,“你又没错,我去学校说什么?晚点等你爸开会回来,我让他……”

    “不用。”于追追把碗放下,不愿再听一句话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周五放学之前一定会出最终的竞赛名单。下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自习课下课后就放学,又到了许多女生去篮球场围观帅哥打球的时候。于追追算好时间,在下午第三节课下课时找到侯博文说:“侯博文,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侯博文向来热心,同学提的要求,但凡他能帮上的,几乎是有求必应。于追追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

    “什……什么事,你说就是。”

    “黄老师让我请家长来学校,可是他们因为工作原因都没空,我想着等会儿自习课去跟黄老师解释一下。”于追追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我怕等会儿我又让老师觉得我没在跟他好好说话,万一我们交流得不愉快,你能装作问问题的样子过来打断我们吗?我担心事情变严重。”

    “哦……这样。”侯博文转念一想,要不就……“阿亦,要不你去,我一年都去不了办公室两趟的人去问问题多奇怪,你反正天天去。”

    沈仲亦没什么意见,应了一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自习课开始后没几分钟,于追追起身出去了。自习课的纪律相对宽松,出入教室上厕所或者是去办公室问问题都是被允许的。过了大概五分钟,沈仲亦拿着笔记本也出了教室。大家对他自习课去跟老师沟通交流已经习惯。

    黄老师的办公室只有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在。那名老师见是知名高颜值好学生沈仲亦,和颜悦色地提醒道:“黄老师去四楼教研室开会去了,你要不过会儿再来吧。”

    沈仲亦谢过老师,准备回教室,又想起来侯博文对于追追请求帮助的事情的许诺,良心隐隐不安,提步一口气爬了三层楼梯到了四楼教研室门口。走廊静悄悄的,很少有学生到这里来。他走近教研室,隐约听见门里传来激烈地争执。

    “绝不可能,我绝不允许学校纵容一个思想有问题的学生代表学校去参加重大赛事。她能不能拿好成绩都是次要,关键是目无师长,不守纪律。”

    “黄老师,你先别激动。首先你说的自习课看天文学书籍这件事就不好定论。咱们先不说这个事,现在主要讨论的是她的数学成绩够不够进入名单的事。”

    “拉平均分的话是非常稳定的,就是排名不是很稳定。”另一位数学老师翻着资料总结道,“包括小考也是如此。”

    “那为什么不让成绩更稳定的xx去?”

    “竞赛就是考难度,会出现很多冷门题,像于追追这种题难的时候一样能保持分数的学生,抗压能力强,很适合参加竞赛。前几天一班和两个实验班刚进行了开放题临时小考,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清楚小考相当于竞赛的选拔赛。题不多,就五道,满分的只有3个人,其中就有于追追。”

    “那我想本着公平公正还是应该让她去。那现在确定要去的名单就是沈仲亦、方安生、叶甜……”

    “学艺先学德,我想请组长拿主意。”

    过了半晌,组长问道:“黄老师,你不是说请于追追的家长过来谈谈吗?效果怎么样?”

    “说起这个我就火大。家长更是不得了,一句我觉得我女儿没什么问题就把我打发了。”

    “这个学生的家长好像是……”一位老师欲言又止。

    另一位老师心下了然:“那放纵她岂不是助长歪风邪气。”

    几位老师又讨论了一会儿,最终数学教研组长拍板:“好吧,这个学生的争议确实比较大,那就换实验班数学突出的xx去吧。”

    沈仲亦听到这里,看了下手表。离自习课开始已经过去了15分钟。而于追追既不在老师办公室也不在这里,他没必要在这里再耽误时间。出于对同学的尊重和欣赏,他其实是替于追追感到可惜的。家境的优越并没有给她带来好处,或者说至少没在学校的舆论环境中给她带来好处,反而使人产生了偏见,即便她并不是一个骄纵跋扈的同学,甚至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家境。

    初接触她或许会感觉到人的傲气,再接触便会知道那些气场是她与生俱来的。她只是在平和地跟人交流,也没有半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想法。她只是个怕麻烦的人,不想让别人踏入她的运转轨道。

    沈仲亦不再思考这些无用的事情,准备回教室。刚转身,一双漆黑的瞳仁望着他。沈仲亦看见她瞳孔中的光亮归于沉寂,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失去了全部生气。

    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于追追平静地转身下楼。沈仲亦跟上她的步伐,跟在她身后走着,白墙上他修长的身影将女生的影子完全覆盖。于追追在思考要现在哭还是再等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哭最好,贸然示弱不符合她的人设,且这件事还不够惨。所谓美强惨,每一项都要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引起人最大限度的共情。

    所以沈仲亦眼里的女生在听到了对自己的不公平对待后,只是不发一语地快步走着。于追追走的并不是回教室的路。沈仲亦友善地在她身后提醒:“于追追,现在还没放学,你要去哪儿。”

    于追追没理他,自顾自地下楼。

    沈仲亦耐心地跟上她并排走,少年的身躯隔着袖子传来一丁点温热的温度。于追追走得又快又急,不一会儿已经出了教学楼,到了实验楼后方的林荫路。再往里走便是图书馆和思过湖。蝉鸣掩盖住于追追的心跳,身旁的少年仍在跟着她。

    快到湖边了。近些年由于高考压力大,有出现过个别高中生想不开走极端投湖的,后来岸边便加修了栏杆。

    “于追追。”沈仲亦又叫了她一声。见她还是不理人,只得暗叹一口气,两三步在她面前站住,用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沈仲亦低头看她,少年的剑眉星目在极近的距离下更显卓越,每一根眼睫都长得恰到好处而又不失凌厉,“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于追追蹲下身子捡起一块岸边的石子,随手向湖水扔去。石子经过一个巧妙地抛物线后轻飘飘地在湖面跳跃了数下,将平静的湖水击开几波涟漪。

    沈仲亦稍稍放心,又低头看了眼时间。于追追观察到他的举动,提醒他:“你先回去自习吧,要是被老师知道你在这儿陪我浪费时间会连累你。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于追追以退为进。

    但她还是低估了沈仲亦的定力和自律性。他沉思片刻,最终留下一句:“那你尽快回去。”而后转身离开。

    怒气一层一层的涌上心头。去你丫的数学竞赛,去你丫的沈仲亦!您不进庙子真是可惜了!于追追胡乱抓起一把石子狠狠地砸向湖心。水漂一个都没打起来,那些石子直接犹如下锅饺子般接二连三地“咚咚咚”地投湖自尽。

    于追追喘着粗气,疲累地蹲下身来。

    “跟自己生气是最没意义的事情。”

    沈仲亦突然又出现在于追追的身后。他觉得有些搞笑。刚才他确实拿定主意不再多管闲事,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妥,那个女生的行为逻辑实在不同于常人,万一出事他担不起责任,于是便原路返回,而后看见了刚刚于追追发气扔石子的那一幕。她连生气都是隐忍克制的,嘴唇一张一和,却只是默念着什么,并没有真地大声说出来。这点与自己倒很相似。喜怒不行于色,就算是真的气极了,也只会暗自与自己生气。

    可他明白那种感受。郁火攻心,希望有人在自己面前可供狠狠地发泄,却又不可能真的去影响任何人,最终只能任之在心口的枪膛爆炸。

    于追追完全没想到沈仲亦会再回来,一下子在原地愣住了。

    沈仲亦有想过去拉于追追起来,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不合适,更何况她似乎不喜欢外人对她的身体触碰。沈仲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的整个身影。“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你去告诉你的父母,请他们帮你主持公道,或者……”

    “我不要。”女生难得露出抗拒的神情。像一只警觉性极高的兽类。

    “或者我去跟老师们交流。这次的竞赛是团队项目,最终以学校获取的综合积分颁奖。”

    “你觉得就你一个学生,就可以改变结果?”

    “当一个人具有不可替代性时,规则就会因他而改变。”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难免有些托大的嫌疑,可是由沈仲亦的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没由来地安心,“好了,我们回去吧。等会儿篮球场见?”

    于追追艰难地起身,久蹲的双腿麻得让她差点站不住倒在沈仲亦的怀里。沈仲亦下意识地去扶她,冰凉光滑的肌肤触感在炎炎夏日里让人留恋又转瞬即逝。于追追清楚地看到沈仲亦具有攻击性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紧绷的下颌线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最终还是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恢复了淡然的面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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