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广白的口中,吴镜才大抵知晓了来龙去脉,简单来说就是大理寺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线索,查着查着竟怀疑到了洪术的头上。听说洪术做贼心虚,夜里走路遇到了阴司判官,判官说他戕害了一条无辜人命,现在苦主夜夜哀诉,遇害之人也无法安歇,所以央托黑白无常前来索他之命,那洪术是个软骨头,一通连哄带吓,举止癫狂,就把怎样给燕沧海下药,怎样尾随燕沧海看他杀人一事悉数道来,前前后后吐了个干干净净,还在供状上画了押,也算证据确凿了。

    吴镜皱眉,心里明白根本没有什么阴司之事,大概是楚侍郎联合大理寺演的一出好戏。但这话却不能告诉萧广白,问:“既然如此,那告示上怎么对他只字未提呢?”

    萧广白叹口气,说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按理说都铁证如山了,洪术就算不死也得流放几年,可他进大理寺没到一天,就又原模原样的出来了,判决上说只命他两年内不许进京赶考。这消息被捂得严实,他也是听狱丞说才知道的。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洪术能这样大摇大摆地从牢里出来吗?”萧广白微叹口气,问她。

    吴镜摇头。

    “听说他爹是司马氏母家一族的远房表亲,所以洪术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纵然孤陋寡闻,可司马氏一族的大名吴镜还是有所耳闻,他们一族从大夏建国开始便有从龙之功,门庭显赫,更有历代子孙应为天子之师,而今朝堂上皇帝称太师司马忠为仲父,尊其府邸为国公府,其势之强盛,可见一斑。

    “……原来如此。”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还是要照常过。吴镜照旧每日白天温书,晚上去醉梦楼干活,除了偶尔和萧广白拌两句嘴,再不多与他人来往,只安心等待乡试的来临。

    应试的头一天晚上吴镜要去醉梦楼告假,因为乡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诗赋三场,且每场考三天,所以她一去至少有十日左右不能来当差,须向掌柜说明缘由。

    八月多雨,连续几天来淅淅沥沥下了不少,走在路上泥土还是潮湿的,吴镜夹了把伞,趁宾客渐多前快步前往醉梦楼,否则去晚了能不能见到老板娘还两说。

    日近黄昏,天色渐暗,恰是普通人家埋锅造饭的时间,街道上除了几个吆喝的商贩,行人大多都已归家。吴镜赶时间,就挑了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抄近路,行至半途,忽然一条黑影闪现,从房梁跃下,如鬼魅般挡在吴镜面前。

    吴镜僵住了,她自然看得出这人不是善茬,强作镇定:“这位兄台,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拦错人了吧?”

    黑衣人不应她,问:“你叫吴镜?”

    ……我说不叫你信吗?

    黑衣人看她不发话,肯定了心中猜测,阴狠道:“看来没错,受死吧!”

    说完不给吴镜任何辩解的机会,手持短刀就朝她门面刺来,吴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能躲得开这锋芒,只见寒光一闪,吴镜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去跟阎王爷报道,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那短刀竟偏了几寸,生生砍在了她的伞柄上,伞柄脱手一瞬,她听见金属打在墙面的声音。

    黑衣人大惊:“谁!”

    然而这个答案他再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下一秒,他就被割断喉咙,直挺挺地,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吴镜:“……”

    反转来的太快,吴镜呆滞在原地,也记不起现在要赶紧逃命,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线,惊的她打个寒战:“还不离开?”

    吴镜猝然回头,是楚侍郎。

    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余恐还未消除,吴镜一时忘了行礼,钉在原地:“……楚,楚大人。”

    随即马上明白了什么,压下心头震惊,急忙揖手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楚云朗微微颔首,也没有上前的意思,转身要走,吴镜猛然惊醒,紧跑两步追上他,急道:“大人留步!”

    楚云朗步履一驻,转身看她。

    吴镜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敢问大人,张秀才一案,大人为何不秉公执法?”

    楚云朗没想到她对这件事如此执著,敛眉:“你是在质问我?”

    上位者的威压不是闹着玩的,加上刚才生死一线,吴镜手还在发颤,但依旧握紧了双拳,直视他眼睛:“不是质问,只是不解,燕沧海杀人有过是事实,但追根究底是被人利用,为人刀俎,若要降罚也罢,可大人明知真凶何人,何故偏袒徇私,对奸徒轻纵放过,却对被诬之人重用刑罚呢?”

    她热血上头,一番陈词说的慷慨激烈,说完后就觉得周遭空气都凉了几分,但话已放出,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索性站直了身体,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露怯。

    楚云朗依旧是石头砸下去都不起个水花,并不为她激怒,淡道:“方才还说着谢语,现在又这般态度,你就是这样以怨报德的吗?”

    “我……”吴镜语塞。

    楚云朗负手而立:“至于本官如何决断,尚轮不到你来大放厥词,做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才能活得长久。”

    “身份?”吴镜讥讽一笑,大概今天是生吞了几斤熊心豹子胆,竟又道:“想必这才是大人为何如此判决的真正原因吧。”

    “……”

    楚云朗面色一沉,对这个不知好歹的秀才容忍至此已经开恩,岂允她一再放肆,随即又想到什么,道:“吴镜,你还记得自己明日要参加秋闱吗?”

    吴镜愣了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叫自己名字,又明知故问,应声“记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楚云朗勾唇浅笑:“那你知道主考官是谁吗?”

    ……

    ……

    打住,就此打住,玩笑开大了。

    吴镜冷汗直流,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只晓得楚侍郎官高位重,没想到还有这层职权,那她刚刚强项顶撞,简直是在作死之路上狂奔啊!

    她银牙咬紧,只得躬身致歉:“大人,其实我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您所言甚是,刚才是小人言出不逊,不知天高地厚,请您……”

    她本来是抱着狗腿子的心态闭眼说违心话,讲到后面却越来越说不下去,张昭血流满面与燕沧海悲怆大笑的画面在她眼前不断交替出现,‘不计前嫌’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只觉得再多说一句都是一种践踏。

    沉默一时横亘在两人之间,楚云朗也没有让她起身,良久,就在吴镜腰都弓的酸疼的时候,楚云朗才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知死活,起来吧。”

    吴镜道谢起身,乖乖垂手站在了一边,再不敢铁着头去摸老虎屁股,人家给她台阶下,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楚云朗睨她一眼,临走前说了句若不想早死以后就往大路上走,便出了巷子。

    空中又开始飘起丝丝细雨,吴镜想撑伞遮一遮,又记起那可怜的伞顶和伞柄好像已经分家了,无奈以袖遮雨,一路小跑赶去了醉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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