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实在太闲,吴镜空余之际又接了芳书斋誊写书本的活计,这日她正在房里聚精会神的誊抄,一阵风透过窗纸,她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搁下笔去关窗的时候,不小心一滴浓墨滴到了竹纸上,墨迹很快晕染开来,刚抄好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无奈,吴镜只得丧着脸换张新纸打算重新誊写,就在她抽纸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
不对啊,科举考试的卷子都是要先糊名再进行誊录,那楚侍郎怎么单独说对她的文章印象不深,千篇一律的字体他如何知道作答者是谁,这不合理啊。
后知后觉的吴镜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戏耍了,亏得她还为此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什么叫睚眦必报,什么叫打蛇打三寸,吴镜算是从楚侍郎身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不就是顶撞了他几句,至于每次都玩这种心理战术膈应她吗?
吴镜愤然提笔,不出两天就抄好了本子送去给芳书斋,童子接过书本的时候称赞了几句吴镜字写的漂亮,还夸她诚信为本,连放榜都不急着去看却先记着给书院送书,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没想到这话听在吴镜耳朵里却如平地响雷,炸的她差点儿原地起跳,瞪大眼睛问:“你说今天放榜?不是说八月末才出榜吗?”
童子老老实实道:“头前是这样说的,但今早有秀才说贡院放榜了,大家就都去看了,现下只有你一个人还在这儿。”
……
吴镜马不停歇地赶到贡院,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衙役喊着“不要挤,后退,都后退!”。
但这压根不管用,皇榜前乌乌泱泱一群秀才摩肩接踵,这个打了那个的头,那个踩了这个的脚,哄闹着要上前看榜。
吴镜本就来得迟,现在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更加挤不进去,整个人被揉成了人形肉饼反复变形,就在她被挤压的头晕眼花,口吐白沫的时候,终于拼着一口老血眯眼看到了榜单,她手脚发凉,心跳如雷,屏住呼吸一目十行的倒着扫去,在顺数第六行末看到了自己名字。
她擦把眼睛,又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实是自己的名字,这才捂了嘴,捂着捂着又忍不住喜笑颜开,急忙去找萧广白的名字,他的名次比吴镜要高,在顺数第二列打头,第十一名。
吴镜拍拍胸脯,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又重新艰难地从人堆里钻了出去,不管其他人或哭或喜,第一时间想着要去给阿爷她们写信,等她兴冲冲跑到客栈,迎面就和急着往出走的萧广白撞了个满怀,吴镜揉着额角笑骂:“我说你眼珠子长头顶上的,走路不看人啊。”
萧广白见是她,忙拉了一起往门外走,急道:“贡院提前放榜了你知不知道,都怪我起迟了,不知道现在去还还排不排得上号。”
“哎呀。”吴镜扯回自己袖子,叉着腰得意道,“我早就看过榜单了,鄙人不才,榜上有名。”
“真的假的?”萧广白又惊又喜,由衷为她高兴,忙问,“那我呢?”
“你?”吴镜故意吊他胃口,佯装不知,懊恼道,“诶呦,我忘记看了。”
“你真是!”萧广白恼她一句,有些生气,抬脚要走的当口被吴镜拦下,故作高深伸出大拇指,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广白皱眉:“装神弄鬼干嘛呢?”
“别白跑了萧公子。”吴镜知道萧广白心急如焚,也不继续逗他了,“我替你看过了,十一名。”
吴镜眼看萧广白的神色从刚开始的怀疑到惊讶再到喜形于色,又怕吴镜眼花,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保证没看错?”
“保证保证。”吴镜信誓旦旦,笑逐颜开道,“估计过两日就会有官府打点人上门报喜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一切都在本公子意料之中!”
萧广白喜难自抑,放声大笑,惹的客栈里其他客人侧目而视,吴镜忙拉他坐下让他低调一点,萧广白一拍大腿说今日痛快,要请她以及其他相熟之人摆席开宴,一醉方休。
结果吴镜让他拉倒,说又不是所有人都中举了,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宴请在其他人看来不是显摆吗,再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家一甲二甲都还没动静呢,哪轮得到他们。
萧广白不屑,说她太煞风景,但也明白吴镜的考虑不无道理,思前想后觉得如此喜事不庆祝一番实在可惜,瞧着吴镜虽没那么爽利,但也还算半个兄弟,大方道:“那算了,就你我二人同去吧,本公子今天请你吃个痛快。”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优良品德,吴镜自然乐得答应,二人寄完家信后直奔醉梦楼。
今日醉梦楼里格外热闹,众人所聚讨论也都多说放榜一事,萧广白和吴镜对望一眼,俱是高兴。
萧广白唤来老板娘说要个上等的包间吃饭,老板娘与吴镜相熟,见她竟舍得来楼内消费,不禁惊讶,后又得知吴镜中榜,也替她欢喜,索性给她这顿饭打个对折算自己心意,只美中不足的是今日客多,包间已没有了,只有二楼还剩几间雅座。
两人已有些饥肠辘辘,并不挑剔,随着小二上楼坐定,前后要了十几个菜,萧广白本欲再点,被吴镜赶紧制止说浪费可耻,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停手。
等菜的空隙,萧广白笑道:“没看出来你人缘还不错,连老板娘都这么给你面子。”
“那可不。”吴镜吹吹茶叶,小口啜了一下还是觉得烫嘴,就放在了桌边,“其实也不是我人缘好,是老板娘仗义,要不是她雇我做工,我估计现在还在吃糠咽菜呢。”
萧广白一点也不同情她,趁机挖苦:“还不是因为你不巴结本公子自作自受,活该。”
“我说,你靠这张嘴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吴镜白他一眼,转头时看见一粉衣姑娘以袖掩面,哭哭啼啼的奔上楼来,跑到吴镜这桌时没看路一个趔趄被桌角绊倒,脚踝骨磕在了桌腿上,同时带的桌边茶杯也坠了下来,瓷片哗啦碎了一地。
脚踝骨痛钻心,姑娘登时就疼的眼泪汪汪,想撑着地面站起来,手心又不小心压到碎瓷片,‘嘶哈’一声。
吴镜忙扶起这位姑娘,看她掌心被划拉出一道血痕,关切道:“姑娘没事吧?”
粉衣姑娘摇摇头,抽泣:“没,没事。”抬头见是吴镜,讶异道,“吴姐姐?”
“莲心?你不是说要回老家吗,怎么还在这里?”
原来这粉衣姑娘叫莲心,是牡丹的亲妹子,姐妹俩父母早逝,牡丹几年前来了醉梦楼,莲心却一直留在老家,前段日子牡丹中了天花,便给她托消息前来照顾,小姑娘生□□热闹,一到这纸醉金迷就舍不得挪步,牡丹苦口婆心劝了数次才说得动她,谁知就在要走的当口竟遇到了麻烦。
吴镜刚想问什么麻烦,突然楼下一阵嘈闹,七八个个趾高气扬的家丁一窝蜂涌入堂内朝两边散开,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眉目风流,神态倨傲,却隐约露出一股猥琐之态,他一进来就高声嚷叫莲心的名字,吓的莲心抱头蹲在地上,死死拽住吴镜衣裙。
有家丁眼尖,莲心藏起来的一幕恰好被他看到,兴奋道:“少爷看,人在那儿!”
说着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就冲了上来,家丁看见藏在吴镜身后的莲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薅住她头发将她揪起来,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莲心被打的耳鸣嗡嗡,眼冒金星,那家丁骂道:“贼婆娘跑什么跑,能让我家少爷看上是你几世修来得福分,还敢不从!”
说着提起她又要扇耳光,吴镜怒火中烧,喝道:“住手!”
那家丁被莫名一喝停了手,见出头的是个荆钗布裙的瘦弱姑娘,推了把吴镜,挑衅道:“呦,哪来的穷鬼,敢管我司马家的闲事。”
吴镜被大力推的撞在矮栏杆上,差点没站稳翻下去,幸亏被萧广白及时拉住,吴镜还欲分辨,萧广白冲她使个眼色,让她闭嘴少管闲事。
为首的少爷见没人再反驳,笑着走上前,站在莲心面前摸把她的脸蛋:“你说说你,爷疼你怜你你不要,非要打你才变乖,是不是犯贱,啊?”
说着眼神逐渐阴狠,手从摸改成了掐,莲心一张小脸被扯的变形,眼泪扑扑往下落,口齿不清的喊着饶命,有些观光的人不忍看这少女被欺凌的场面别过头去,却也没有一人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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