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定池把责初抱上车,坐上驾驶座,见她笑起来,小声提醒了一句:“戏要做足,张穹还在门口看着呢。”
等车子开远了,责初问:“我算不算帮了你大忙?’
储定池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躲着张穹?“
责初得意地说:”你要控制张穹的动作,就不能给他什么明确的态度,既不撕破脸,也不跟他谈出兵,除了躲着等待时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我太太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储定池腾出一只手想摸她的脸,被责初在手背“啪”的打了一下。
“你帮我请赖先生,我帮你解围,算扯平了。”责初说。
储定池没收回手,趁她不备,还是使坏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说:“我都说了赖先生是自己想帮你,你替我解围,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
责初做势要打他,但怕他开车危险,又放下手,说:“我才不稀罕你欠我。”
储定池笑了笑,突然问:“刚才张穹的夫人呛你,你怎么都不同她争辩?你不是最向往杜丽娘柳梦梅那种追求爱情自由的个性?”
责初不以为意,说:“有什么可争辩的,我欣赏的戏,有人会说庸俗难听,我钟爱的书,会有人嫌晦涩枯燥,我喜欢的人也总会有人不待见,在这世上活着多不容易,有点爱好也不容易,若是还要苦口婆心地去争个高下就更是困难了。更何况那张夫人一看就是梨友,教你一句话,宁和同好聊三天,不与精英争一句。”
储定池闷闷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雪子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片的雪花,他专心开车,不敢分神。
责初突然说:“我知道我方才演戏其实漏洞百出,张科员放我们走,不是因为没有看出来,是不敢触怒你,但他一定会再来找你,你要不这几天就住到桓山上去躲一躲吧。”
储定池问:“那你呢?”
“我都要走了,管不着你这些事了,我明日就要回学校,你辛苦一趟,把我送回家吧。”责初说。
储定池手指抠了抠方向盘上的纹路,说:“离婚书我放在桓山上了,你跟我去取吧,明日早晨我送你回来。”
责初想了想,说:“也好。”
车子开上桓山的时候,雪已经大的积在地上,足足可以漫过一双脚。
储定池护着她跑进屋里,责初抖了抖身上的雪,又让他脱下外套搁到暖炉上。
储定池说:“这雪要是一直这样下下去,就要封山了。”
责初到窗口看见远处已是白茫茫一片,说:“车子开不了,走路总能走下山吧。”
“太危险了,这么大的雪,迈一两步都困难,不要讲这么长的山路。”储定池边说边走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两张纸,把其中一张给她,说:“我已经签了字,现在交给你,都由你决定。”
责初拿到手上,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储定池,齐责初,近因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自愿协议离异并非勒笔,嗣后一别两宽,永远脱离关系,男婚女嫁各听自由,彼此不得干涉。所有婚定之时,双方一切手续均理结清楚永无瓜葛,立此协议离异文约两纸各执一张永远存”。
储定池看她看得仔细,就说:“下面的条件,你看一看,若是还有什么需要,不用再叫人加了,直接跟我讲就好。”
责初把纸一折,拿回房间里,储定池跟上去,说:“我还没跟奶奶去提,你什么时候签字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去说。”
责初说:“我知道了。”
半夜,责初被风打窗玻璃的声音吵醒了,起身开了灯。
储定池过来敲门,责初隔着门问:“什么事?”
储定池说:“下暴雪了,我们恐怕要被困在山上。”
责初披了件外套爬下床去开门,刚转动门钮就听“兹”的一声,屋顶的灯灭了,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她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储定池用力敲了两下门喊:“小初!”
责初镇定下来,打开门问:“是不是停电了?”
储定池抓住了她的手臂才觉得安心,说:“可能是雪把电线压断了,你别怕,储物间里有电机,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过去。”责初说。
储定池从门厅的柜子里拿了个手电筒出来给责初,说:“你帮我照着。”
责初接过手电跟在他身后,问:“这雪什么时候会停?”
储定池哭笑不得,说:“你把我当滕六了?”
责初没理会他的玩笑,皱了皱眉,说:“我真是糊涂了,小雪封山,大雪封河,前段日子开了几天太阳就给忘了,今天都已经十四号了。”
储定池捣鼓了两下发电机,说:“你去开个灯试试。”
责初走到门边,按了一下电灯开关,整个屋子就亮起来:“来电了。”
储定池拍拍手站起来,责初帮他拿了个帕子来擦手,听他说:“电话打不出去,我们算是被困住了。”
“有谁晓得我们在山上?”
“高鞍知道。”
责初噗哧一声笑出来。
储定池不解,说:“你还笑?”
责初把手电搁到一边的柜子上,用手捂住嘴说:“我笑你的藏身之处要暴露了。”
储定池见她轻松的样子,一把搂上她的腰,胁肩谄笑起来:“最好这雪就不要停了,我们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最好一辈子困在这里。”
责初敛了笑,挣开他的手说:“你怎么这么没正经,我可不要在这里和你等死。我今日去不了学校,怎么也要跟赖教授讲一声的,现在好了,电话打不出去,我这算无端旷工。”
“你放心,高鞍跟了我这么久,再笨也教聪明了,事情交给他不必担心。”储定池说。
“你就晓得使唤高副官,我看人家真是倒霉,无端端总要受你气,事事帮你照顾好了,又还要挨奶奶数落。”责初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上楼。
储定池跟过去说:“你怎么光看见人家吃亏,老太太骂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心疼啊。”
“你那是活该,奶奶骂你,哪句没骂对?”责初说。
“那你倒说说,哪次是我活该挨骂?”储定池理直气壮,“老太太都是妇人之见,根本不晓得我怎么想的。”
“我才懒得说。”责初走进房里,转身把他挡在门口,“我也是妇人之见,比奶奶还不如。”
储定池用手抵着门问:“你怎么又同我不高兴了?”
责初被他一问,更是莫名地心烦意乱,推了推门说:“天快亮了,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储定池趁她没用力,一下子钻进屋子,说:“我原本还以为,我做的那些事不会叫你误会,你也同奶奶一样,觉得我全是为逞能?”
责初松开门,索性一本正经同他说:“原来你也怕人误会,也会着急跳脚忙解释?”
“为什么不解释?”
“那你说和我额韵的事是误会,你为什么又不解释了呢?”
“我…”储定池哑口无言,“好端端的,怎么又讲这个。”
责初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我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我也不能叫你偿命,只要你这辈子不忘记我额韵,也算是你在赎罪了吧。”
“小初,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不想你误会。”储定池低着个头,像个认错的孩子,“被误会着急解释,那是因为害怕失去。”
责初心乱如麻,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这一刻她一点也不想顾及,低着头问:“那你说,如果什么都不做解释,是不是就是因为根本无关紧要?”
储定池回答不上来,责初说:“你既然知道我跟孔战儒的关系,那我也就不再费心跟你掩饰,你同他是同窗,不晓得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总之在我眼里,与你是十分不同。你是有勇有谋,可太沉不住气,难怪以前新政府里的人都觉得你好对付,拿你当马前卒和挡箭牌。”
“那你也觉得我好对付?”储定池虽有意克制情绪,但不悦挂在脸上依旧叫责初看出来了。
“你要打断我,我就不说了。”责初转了个身。
储定池把她拉回来,告饶说:“我闭嘴,我听你说完。”
责初理了理思绪,继续说:“孔战儒这个人,他越是被人误会,越是不做辩解,我以前看他这样都觉得很是生气,觉得他太自命清高,哪能事事都得别人理解的。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怕吃亏,什么都要拿来解释清楚,说白了就是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在意惯了,整个人就心浮气躁的,只凭冲动做事情。”
“你别给他戴高帽了,他就是自命清高,心里只有他自己,看不起别人,所以才不屑解释,和我不一样。”储定池忍不住说。
责初看了他一眼,储定池扶了扶门,委屈巴巴地讲:“我实在听不下去才插嘴的,你要提他,我其实已经很生气了,你还非一踩一捧,一句夸我的都没有,换谁高兴的起来。”
责初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说:“你看,你又开始了。我明明夸了你有勇有谋。”
储定池气得转过头,说:“你这是欲抑先扬,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要是不在意你,才懒得计较这些,你以为我高兴巴巴地来费口舌做解释,来发脾气吗?”
责初思绪万千理不出个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想呛他,又稀里糊涂地想跟他说这些话,她一只手撑了撑额头,像自言自语地说:“你也该明白,误会这个东西,它不是蒙蔽人眼睛的,它是让人彻底看清了,然后带走那些对自己不够坚定,不够信任,风一吹就散的人。”
储定池不敢转过头看她,说:“我不想你为孔战儒去伤心,也不想你做那个被风吹走的人。”
责初摇了摇头,安慰说:“人生就像漫漫荒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阵风过来了,也不晓得下一阵风会不会更大,所以有些人,要吹走便当下这阵吹走就好,没有人耗得起一直提防戒备。”
“我不在意你依靠我多过信任我。”储定池拿下她的手说,“你对我失望吗?上一次我冤枉你去找孔战儒,还对你的解释恶语相向,我自己知道那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却还让它来叫你难受。我真的很后悔,我其实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你别说了。”责初侧身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别讲这种没意义的话,等雪停了,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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