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也没有几分不爽快,她独来独往习惯了,只是见到身边人为她难过,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怎么不说话?”

    “云娘子,真可怜。”

    “我们有什么好可怜的?”魏云让她打点行李的时候,特意装满小食食盒,拿出一片猪肉铺,往绿面前递了递:“你看,我们这里有肉铺吃,还有果子,比外头食不饱腹的人,好上许多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吃啊?”

    魏云却不同意这话:“人活在世上,不就为了一口吃食,一切都不打紧的。”

    绿提起袖子,擦眼角的泪水:“云娘子,不想哭么?”

    那离开是,萧家好多人都哭了,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小女娘只能哭哭啼啼了?我魏云,才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吧,魏云咬着肉铺,问道:“绿,我有一件事问问你?”

    “什么事?”绿已经准备好些话,来安慰她,阿母总说她会看眼色:“云娘子,你问就是了!”

    初来乍到,想着不能在萧家呆了,就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休养两日,魏云好奇的问:“绿,那道观的伙食好不好?”

    “……”

    又是吃吃吃。

    可见云娘子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马车到了城门,见着一家小酒馆,魏云喊了停车。

    此地通南北,能在此处开了许多年的,基本就是百姓们认可的美食餐厅,魏云现在就一个想法,她提着绿的手,横冲直撞的挤进小酒馆里,嗓门一提喊道:“小二!来二两羊肉!”

    小二道:“小娘子,行家呀!我家的羊肉香的很!”

    今日人多,她虽戴了遮住容貌的帷幔,也难掩风华:“小二,再来两碗臊子面,多加浇头!”

    “两碗?”绿想省点钱,推脱着不要:“云娘子吃就好了,不用给我叫面。”

    怎么回事!

    跟了她做事的下属,哪有亏待的道理,魏云赶紧拦了她:“你家娘子虽穷,但是养你一个绰绰有余了,今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活一日算一日!”

    绿看着她笑,心中不再担忧:“云娘子,可真好。”

    魏云嘴角一弯道:“我的好处多着呢,今日你就知道了。”

    天色到了大中午。

    这小酒馆的生意更好了,来来往往的人也愈发多了,魏云吃着羊肉:“这羊肉味正,若是在魏家酒楼里也卖些,生意怕也错不了!”

    两人又低头吃臊子面,肚子吃的饱饱的,心满意足。

    偷摸的听隔壁桌讲八卦,这处小酒馆生意如此好,是有原因的!

    喝了几盏酒水,就将听到的传闻悉数讲了出来:“东宫选妃,选贤惠女娘入宫,择优入选。”

    魏云扶着头,听个乐子:“择优?以谁的眼光来啊?”

    “哎!你这位小女娘,怎好把事情挑破了说!”

    魏云却想听些别的,着急让他换下个热搜:“东宫选储妃,这是朝廷之事,岂是我等能够言语的,今日这小酒馆如此多看客,可又是为了何事?”

    “小女娘你竟然不是为了谢三郎来的!”

    魏云听这名号,就蹙起眉:“我来此处,关他何事啊?”

    这事就絮絮叨叨要从头说起了。

    谢衡还在洛阳时,在族里,有一位带过他长大的阿姊,这位小女娘身份不高,乃是旁支庶出,论样貌也是一般。后谢衡去往江南多年,依旧记得这位阿姊,谢衡在十二岁那年,已经能主掌谢氏一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位阿姊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魏云真是想不到,谢衡那样的活阎王,原来还能做牵线月老:“那他给谢家阿姊寻了那一家?”

    这位谢氏庶女嫁的是,淮南郡名门徐氏,给徐昌寿为新妇。

    两人成婚后,因徐昌寿为地方县官,公务繁忙,聚少离多。

    淮南郡这个地方,经常受到水灾侵害,民不聊生。

    大雨整整降了七天,房屋被淹,城中水内涝严重,徐昌寿带领官兵前去,解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转移千人有余,可他却不幸被洪水冲走,再寻到时,已经没了气息。

    文帝追封徐昌寿为淮南侯,谢氏小娘子,也被尊称为一声女公子。

    可人死不可复生,富贵又有何用:“徐昌寿这一走,徐氏一族就不想拖累她大好年华,徐老太以死相逼,劝其改嫁。而这谢氏女公子,念其君姑无人照料,打点完家中庶务,在徐家守满三年孝期,才动身,回了洛阳。”

    魏云听完,大受震撼。

    “淮南郡徐氏有情有义,这谢家女公子也可谓是受得百姓褒奖的贤妇!”

    周遭倒是安静下来。

    她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不说了?那谢家女公子,是已经回到洛阳了么?”

    外头已经来一片黑压压的兵卒。

    魏云正要抬头去瞧,黛色衣袍一扫,她眼前已经来了人,声音还是不温不火的,却压的四周的都禁言了。

    “小娘子,怎么不说了?”可不是这方才话语里,帮谢氏阿姊寻亲的谢衡么!

    总觉得遇到这人,就没有什么好事,魏云下意识的要躲避,不过这酒馆小的连个包间都没有,魏云缩了缩鼻子,后衣领就被人提起来,鼻尖若有似无的闻到了谢衡身上的气味:“这位郎君,我没有得罪过你啊!”

    两个人对望片刻,谁知谢衡倒是冷哼了声,与魏云同坐一张桌子。

    绿迫于他的威严,缩到魏云身侧:“小娘子,这可怎么好啊!”

    她不是带着维帽么,他又认不出来人:“别怕,天子脚下,他谢三郎还能吃人么!”

    谢衡当然认出这位小女娘,就是魏云,低头,看盘中空空,感慨道:“洛阳城的小女娘真是好胃口,比狗舔得还干净。”

    他是不是,是不是在骂人!

    魏云今日受得气够多了,断然是忍不了这一口:“哪儿能呢,欢喜谢家三郎的洛阳城小女娘不知凡几,总不能都狗眼不识泰山,欢喜一个凶神恶煞的催命鬼。”

    他能指桑骂槐骂她是狗,他自个儿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人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声:“催命鬼。”

    听得魏云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你就别在这演戏了,我魏云同你们谢氏无亲无故的,你别再我这里坐着,我瘆得慌。”

    谢衡起身,他俩的视线已经不平等,只见,他微垂着眼,下颌角锋利,着实是威严的气势:“城如云娘子所言,离了我等孤寡命格之人,同那林氏郎君,婚姻幸福美满。”

    他说着话,怎么像把小刀,绞得她心口疼。

    魏云茫然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对绿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为何如此发怒?”

    “啊?”绿迷糊德文:“那谢家三郎不一直都是这样清冷的性子?他何时生气了?恕奴没看出来。”

    生气了的,恨不得,正要生吞了她似的。

    罢了,既然已经吃完饭,不如早些赶路。

    魏云去付钱,小二却告知她:“小娘子这桌,已经付好了!”

    她心中倒是有些不安,道:“可否告知是哪一位?”

    绿在一旁,扶着她,欢欢喜喜道:“还能是哪一位,这里认出我们的,就是谢家三郎了,定是他把我们的饭钱给结清了!”

    魏云和他没见过几面,怎么总是受他的帮助,她是在不愿意,和这人有干系。

    “那就是谢家三郎啊!可真是独步天下啊!”

    “那又怎么样呢?同他交好的人,还不都是悲惨下场,都是因为这位主儿紫气压倒了人气,把厄运都传给人家,催命呢!”

    魏云心里一个咯噔:“绿,我好像真的说错话了。”

    这门婚事,谢氏嫁女,是谢衡一手牵的红线。

    谢氏阿姊丧夫,此等噩耗,想必谢衡早就已经知晓,他会在此处,也是因为要去车城外,迎阿姊回家。

    他心中必定是愧疚万分,自己偏偏还说了那样的话。

    魏云反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倒不如,方才被谢衡骂上几句,好过现在的心里对他不住的古怪心思:“绿,你说下回我给谢家三郎磕个头,他能解气么?”

    这一路,直到道观,她心里就没有好受过。

    越想越觉得,谢衡此人可恶的很,他不是向来是毒舌的很,今日来她面前装什么清风做派,让她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感到焦躁不安。

    道观外头,停着一辆挂着白幡的马车,狭长的白色旗子,在夕阳之下,悲怆。

    “云娘子,那位郎君好像是谢家三郎!”

    冤家路窄,没成想,自己这么快就要给人家磕头道歉了。

    “只是,那谢家三郎身旁的人,是谁啊?”

    魏云趁着夕阳余晖,望过去。

    马车边上是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娘,端端站着,她的容貌虽并不精美,礼仪却很周到:“见过,少主公。”

    “可能。”魏云依着今日听闻,再见那挂白幡的马车,猜测道:“是谢柔。”

    曾是谢氏的庶女,淮南郡徐氏的新妇,也是如今的女公子。

    将这傲慢十足的郎君,折腰的,让谢衡恭恭敬敬的一礼,道:“阿姊。”

    只是,他一礼,却被她侧身避了下。

    谢柔觉得不合礼数,道:“少主公,不该来此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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