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行啊,韵味!韵味没有出来!你是这场歌舞戏的主角,不能只靠服装,你还必须靠你的魅力,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你!”
“先拍别的场,你赶紧找找感觉,时间有限!”
导演符成俊扔下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后台,留下钟意和燕过面面相觑。
这是戏中芍药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她站在一众歌舞演员的中心,除了对着话筒唱歌,同时还要兼具和演员一样的舞蹈,只有部分动作有所不同。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回带了自己的嗓子,总算不像上个世界那样出了大丑。
但即便歌声不错,钟意还是迟迟达不到导演的要求,那就是她缺少一种韵味。
今天上午吃过早饭后,钟意和燕过还是选择了先将小月月放到房东那先带着,然后来到了片场,今天拍摄场地在“红玫瑰歌舞厅”。
这里不存在什么建棚搭景,一律是提前定时间分段包下了现实场地,顶多略带改动,然后就是静场直接拍。
为了不浪费,每场戏前,导演符成俊会先例行过遍戏,看演员和镜头是否分别都到位了,才会正式开拍。
钟意急急学了歌舞,幸好动作是比较简单的,但之后的试戏却卡住了,迟迟没有通过肯定。
这会夜色已经降临,外面再有一场主角戏,和一些背景镜头,就差不多要轮到钟意了。
钟意不禁很是着急:“韵味韵味!导演到底要的是什么韵味啊?我觉得不就是风情吗?歌我会舞也会,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燕过在边上憋了半天,看这样下去也是不行,于是开口提了意见:“你以前的歌舞都是在别的场景下发生的,可是今天不同,你演的是这个时代的陪酒舞女,你的味道太正了。”
钟意不服气:“我不性感吗?我腰不是扭得挺好?”
燕过清清嗓子大胆说了:“不光是性感和妖娆,你最主要得……骚!”
钟意被呛了个无语:“要死了你,就是往下流了演呗?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来来来,我打开你的头盖骨看看。”
燕过赶紧后退两步,高举双手求饶道:“闷骚,闷着的那种!我这不是这么说,你比较好理解嘛,真演露骨的,你肯我还不干呢。”
钟意双手抱肘,静静看他。
燕过又走上前,一副认真模样地责怪她:“主要吧,还是怪你范拿得太好,简直碧昂斯钟,可这不符合角色要求啊。”
钟意冷哼一声:“听不懂。”
燕过斟酌了一会,解释道:“就是你哪怕包得很严实,却依旧有一种性/张力,懂吗?就是你要展现的不是情感层面的魅力,甚至这个场景角色连脑子都可以没有,只要有最直接最原始的身体表达就够了。”
话音刚落,钟意突然靠近燕过,两人身体几乎相贴,她弯了小腿,攀爬到了燕过身上,一只纤纤玉手从男人的头顶,依次抚摸到脸颊,再滑落到了胸膛打圈圈。
气质一直偏向冷艳的钟意,此时轻吊半边细弯眉,眼窝含雾,红唇轻启,吐气如兰:“是这样吗?嗯?”
这“嗯”字好像带了钩子,燕过觉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下个瞬间好像就要被眼前人给钩了出来。
燕过咽咽口水,张口回答,声音在心跳中显得轻极了:“嗯,嗯,就是……这样。”
下一秒,钟意离开了燕过,又恢复了一张冷脸:“谢谢你哦,懂得真多!”
意见采没采纳不确定,但谢谢肯定不是真的谢谢。
燕过就:???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钟意整整身上的无袖旗袍,两截玉藕般的手臂在酒红色的印花锦缎上来回划过,晃得燕过差点又要神智不清。
钟意喊他:“喂!回神!我去找导演,再试一回。”
看来是采纳意见了,燕过看着钟意转身,又赶紧拉住她胳膊:“可不能刚刚那样试啊!”
钟意再次无语:“你一天天都想得什么玩意儿?我刚刚那就是找个感觉,感觉有了我就懂啦。”
燕过暗自唾弃自己,定力不足,没发挥好,脸上笑呵呵应是,人却粘了上去,钟意走哪跟哪。
却说这边,钟意找了个空档,将导演喊到一边,然后就自顾自跳了开头几个动作,同样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韵味却已然不同,不再是表面散发的性感妖娆,而是带了克制的魅惑风流。
符成俊眼神越来越亮,最后一拍手,洋文都出来了:“yes!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接下来,钟意拍了歌舞表演,下一场又拍了和男主吴振的初遇,接下来就是拍芍药在男主这桌陪酒嬉笑的场景。
准备间隙,钟意拿着小镜子用粉扑小心补着妆,粉饼已经快用到了底,钟意在这头感叹两次穿越,开局都不能彩妆自由,实在伤心。
歌舞厅的另一头,导演突然大喊:“演吴振发小的演员呢?人哪去了?”
一阵找人的动静过后,有人回导演:“他/娘的,那小子偷了酒喝,醉在角落里了,导演换人吧。”
导演站在舞台上,高处往下望,忍不住发了脾气:“简直没有职业道德!没有契约精神!换谁?你就说换谁?你再给我找个看看?现场哪个像读书人呀!”
“导演,我老公就像!”
现场随着一声喊突然安静,下一秒就爆出了一阵大笑,举手的钟意不服气了,拿起手包,穿过人群,把角落窝着的燕过拉了出来,往导演面前一推:“就他!”
导演一看,这女演员还没死了推荐的心呢,但别说这人外表是符合啊,比原来那个气质更好,但原来的那个演技好啊。
钟意推搡燕过:“你读个书给他看看。”
燕过倒是也拿得住机会,读书人哪里要演,做回四十岁的他自己就行了嘛,走的就是儒雅那挂的人设!
至于念什么呢?身后钟意一直推他,燕过一时半会想不到,不知怎么的,好像是一种本能,他挺直腰背,昂头脱口而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现场的嬉笑议论一切声音统统戛然而止,所有人看着这个窝在片场两天,不怎么说话的男人。
听说他是那个戏里戏外都当舞女的女人的男人,听说是没有工作才天天跟在女人身后转,这样一个小白脸,他竟然说出了……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哈哈——”寂静中有突兀的声音响到一半,那是有人想笑,却被边上的人捂住了嘴,瞪了几眼。
这是多好的一句话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也应该是嘲笑自己,嘲笑这世道,但绝不该嘲笑昂首挺胸说出这句话的人。
燕过镇定环视了现场一圈后,对准导演,自信笑笑:“此话来自一位伟人,我深以为然,不知导演意下如何?”
导演心有触动,这会只将说不清的念头摇头甩开,一指燕过:“说得好,就看你演得好不好了。”
燕过当然是很会演的,导演直觉自己捡到了两个天赋型新人,内心另有计较不提,这边拍摄顺利进行了下去。
酒桌上一帮烟酒不离手,明显出身不错的所谓进步青年,时而点评舞台上的女人们,时而大声讨论着当下的时局,时而互相调侃各自家中的包办婚姻,和对自由恋爱的向往。
芍药夹在其中,以为她所看的便是世界,世界上的男人喝了几口迷魂汤,脱下伪装来,生的都是同一个模样。
拍摄现场的音乐声这会调得很轻,像背景乐一般,摄像机将这方酒桌围住,所有人最好都得是一次拍过。
燕过学了聪明,将自己的存在感弱于男主一等,融进了这个群体,充当着其中清高的二人之一,和男主一样正襟危坐,时而发表一些看法和论点。
钟意则将舞台上的气质贯彻到底之余,又演绎了八面玲珑的性格,以及对男主豪不掩饰的欣赏求欢,而男主冷着面庞高不可攀,内心鄙夷着身边的女人,面上不动声色,戏中的芍药便当这是男人的欲拒还迎,这就给后面的再次纠缠留下了引线。
随着一声“咔”,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
再次坐黄包车回到了那个巷子口,两人下了车。
燕过手插裤子口袋,他今天还是穿的白衬衫黑西裤,也就是之前西餐厅的工作制服,这是自己定制的不需要退回。
口袋里空空并没有钱,工资要到戏份拍完才会发下,但是燕过已经提前知道,他能拿到50个大洋,也就是银元,而钟意在今早出发去片场时就说过,她的酬劳是200个大洋。
主演们的酬劳保密,但不用说肯定高于他们很多倍,什么世道,都是穷的穷死,富有大富小富。
原身两个人赚了两年也不过剩下20个银元,当然这和他们大手大脚也有一定关系,本来是很紧张的,结果他们接了场戏,便有这么多钱,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巷子口,钟意突然出声,说话之前还忍不住笑了两声:“燕过,不错嘛!”
燕过听了钟意的夸赞,面有得意,嘴上谦虚:“没有没有,彼此彼此。”
钟意挑眉,月光下一张洁白面庞好像散发着一圈莹莹柔光,她问:“先说没有再说彼此?”
燕过深深觉得,自己今天的说话水平时高时低,很不稳定,他呵呵笑了两声,总觉得心里高兴,于是毫不吝啬直白夸到:“你很棒!比我棒多了!”
钟意眉毛落了下来,要笑不笑,别扭地说了句:“切,花言巧语!”
说完一扭头就快走了几步,结果前面一个小坑没看见,差点就崴了脚。
燕过赶紧拉住钟意的胳膊:“慢点走急什么,我看看扭到没有?”
钟意拉起蹲到一半的燕过,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烫,她在坑边上狠狠跺了几脚这可恶的土路。
跺完了,她喊燕过接着走:“我没事啦,赶紧回家,幸好今天提前打了招呼要晚一些,不然人家真要有怨气了,咱们可有人质在她手上,得罪不起啊。”
回去的这条巷弄里,钟意轻声和燕过碎碎念。
“对了,这个月要多给她些铜板,我和王嫂子也就是房东儿媳妇说好了,让她晚上只管开灯,我补贴她电费。”
燕过点头应好。
钟意继续说:“你猜怎么着?她说她会记好数的,我奇怪问她这怎么算?她竟然说她们一楼的电费每月都是固定的,多出来的自然就是我该付的,厉害吧?”
当然故意多用要她来付的情况,大概是不会有的,有也不会过分,还是那句话,这几条街巷的原住民特别讲究“体面”,钟意又这样和燕过解释。
燕过再次点头应是。
钟意又说:“对了,我另外交代了她,每天最少要煮一个鸡蛋,或者蒸一碗鸡蛋羹给小月月吃,今天先用她家的,这钱已经给过了,明天我去买一些回来家里放着,每天给带下去,目前也只能是先这样,一切还是要等这部戏拍完拿到酬劳,再做打算吧。”
燕过还是点点头应对,乖得不得了。
月光下,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慢慢走在巷子里小路上,人影的两只手相握,随着步伐前后晃着。
钟意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她停下来,先看看安静倾听非常配合的燕过,视线再往下,是他们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燕过看不清钟意红了的脸蛋,他故作自然理直气壮拉着她继续往前:“接着走呀,快到家了。”
可能是月光醉人,可能是黑夜温柔,钟意什么都没说,这一次她乖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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