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个警察。
物证难找,但人证还在,且不止一个。
此时白秀才的出租屋里,坐的全是强壮武馆的一帮师兄姐弟,众人义愤填膺的同时,也对燕过的报警建议很是犹豫,港督什么的太远了,反正在他们眼中,官就是一体的。
这也不怪他们,本来这会警界就够黑了,他们还去告警察,到时别告不成,自己还像辛老板那样被弄进去,白秀才那点钱可不够赎他自己。
所以他们更赞成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钟意不想说教,却不得不摆出道理来:
“法律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摆脱个人主观立场,客观求证事实,你眼中的凶手,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存在无辜,却被你私刑处置了,到时你和杀人犯将毫无区别。”
这话大家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最后一句很不讲理,辛老板倒是点了点头跟着翻译了一下。
“虽然冤案不能完全避免,也许刑期不能叫你满意,但我们总归先试试,相信律法,相信公道一次。”
“如果证据确凿,却还是被他逃脱法网……到时我们没有二话,你只管有仇报仇,我们就给你递刀掠阵!”
这弯拐得突然,燕过一个急扭头看向钟意:“嗯?”
钟意耸耸肩回他:“我觉得我这番话理智与感性并存,没毛病。”
屋里其他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接下来要找到那个警察,还要时常盯着那个邻居证人,甚至等寨子建好了还要看是不是先把他抓来,最好是一直确保他如之前承诺的一般,不去泄露白秀才的消息。
而且以他目前的古惑仔职业来看,谁知道哪天再出现时会不会已经被人砍死了。
种种安排可以慢慢铺开,直到燕过说的那个时机来临,就可以收网了。
钟意和燕过出门下楼,只要几个拐弯就能到他们的出租屋,他们目前暂时居住在卖鱼的老于家中,这是于玲玲的强烈请求,钟意答应了,正拿表演课替代租金呢。
回去的路上,燕过觑了几眼钟意欲言又止。
钟意翻了个白眼:“又想来你伟光正那一套啊?”
燕过笑笑,他也只是惊讶了一下下而已,因为这几场穿越之旅,他好像认识到了一个不同的钟意。
从前的钟意在他眼中,先是美丽佳人,后是女王大人,嘴硬心软有时小作,看到可怜人可怜事会偷偷帮助,也许还背后哭过,当时他已经不能知晓。
总之那个钟意即使会和他冷战,也是个相对简单的人。
可现在,钟意学会了必要时候的低头,有了迅速适应环境的能力,她可以跟人打架,甚至接受杀人,眼神不再傲娇,而是蕴藏着一种厚实底气所带来的坚毅。
因为整个人的弹性变大,从而有了一种复杂的魅力。
燕过其实是很惊喜且更加喜欢的。
他们的感情随着历经生死,似乎也变得更加珍贵和坚定。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他们可以为了对方死,却很少交心谈自己的感受心事。
燕过想要靠近她,最好与她的灵魂一并交融。
燕过也变了,有些地方又没变。
他明明想表达以上感受,说出口的却是一番戏谑:
“老婆,你胆子好像是越来越大了,小心思想滑坡,注意前方危险啊。”
钟意很认真地回答他:“我说的就是我想的。”
然后钟意停下脚步,在没几个路人的黄昏后定定看着燕过:
“燕过,我们原来一直生活得很不错,即使偶尔有些不顺,也是超脱了衣食住行的生存层面,继而经由欲望才引发的一种烦恼。”
“我们可以高举正义之旗,是因为正义本就围绕着我们,就算出现少数几个坏人,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使用这面旗帜。”
“可不管是哪个世界包括现代,有些人,终生都难以触摸到这正义旗帜的一角。”
“不少求个公道的人,连生存都难以为继,想要正义,得拿命来换,换不换得到?不确定。”
“热度消退以后,这世间,谁能记得有个人,曾为了一个真相一个公道付出过什么?”
“所以我理解了白秀才,理解了这个时代的局限后,本能的就说出了最后那段话,我一点也不后悔。”
“你不能只看成功的圆满的阳面,我不该只看失败的腐烂的阴面。”
“所以让我们求同存异,相互弥补吧?”
燕过触动着,思考着,然后发现最后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
钟意正伸出了手,等待燕过的回复。
燕过绽放出笑容,伸手紧握住钟意。
“那接下来的一辈子,我们合作愉快吧!”
电影首映这天,正是农历七月十五。
在此之前,因为时间紧张,电影只在报纸和电视上有过少数宣传,售票当日,主创团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船去了对岸的香江岛。
这次就没带上朱大力了,因为他在建设家园一事上承担了重大作用,非要打个比方,他对应的大概就是挖掘机。
朱大力过分听话,本来钟意两人还有所担心,但是,谁能知道呢?葛嫂子的女儿就喜欢找朱大力玩!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能说到一起还非常合拍。
葛嫂子女儿比朱大力大个几岁还没嫁人,原因是,她就想找个力大无穷能打得过她的好汉,一来二去也不知怎的,就盯上了朱大力。
钟意考察过女孩人品后,也就随她去了,倒是葛嫂子的男人,总是忽然出现在两人的不远处,对着傻笑的朱大力一顿咬牙切齿。
哦,他的身边,偶尔还会出现一个年轻人,满脸的黯然神伤,两人齐齐地黑脸瞪眼。
年轻人就是和朱大力比试过的,那个持长棍的大强子,在那之前,他是最有望成为葛嫂子女婿的好汉。
总之钟意和燕过很放心地把朱大力留在了寨子里,弟大不由哥和嫂啊。
这边船上,钟意和燕过仿佛陷入了新蜜月期,两人十指紧扣到哪里都不松开。
边上人早在火灾当日就见识到两人感情,所以开始只是偷着笑笑。
到后来就莫名开始觉得饱,白秀才最是沉不住气,将新换的蒲扇摇到飞起,时不时要故意喊着燕过走开做点什么,钟意就和聂萍坐一块聊天去了。
然后钟意就发现,聂萍和白秀才不对劲哦。
聂萍的眼光总是随着白秀才跑,白秀才潇洒摇扇,对海赋诗的时候,余光也总是时不时地瞄过来。
钟意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从知道白秀才的具体遭遇后,聂萍就再也不耍鞭子追赶对方比试比试了?甚至还多有嘘寒问暖诶。
钟意也不拆穿,且让两个小年轻先暧昧着吧,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她和燕过感情升温之后,似乎更容易看到别人的粉红泡泡了?
从前的钟意:呵,男人,别来沾边。
现在的钟意:哇,他和她,她和他!
大家有说有笑显得时间飞快,中午前,他们已经到达了预定好的酒店,之后辛老板和钱馆长,自去和院线那边打交道,钟意和燕过则趁着这段空档,手牵着手上街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时间好好逛逛这座繁华的都市。
拍戏是拍戏,当时和现在心境更是不同,两人选择再走一遍电影中男女主角走过的地方。
一个是黑夜,一个是白天,风景各有不同。
但是钟意内心还是暗暗遗憾,不能购物的香江之旅,是不完整的呀!
燕过目不斜视,其实内心非常懊恼,怎么就没带上那两万块呢?他这会该说点什么好啊?
还没说话呢,钟意突然停步。
这会他们正在过斑马线,所以钟意只是停滞了几秒,快速四周张望了一下就继续前行了。
钟意说:“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一直看我。”
燕过奇怪,也边走边观察起来,身边是来去匆匆的行人,顶多是有人见他们长得不错看个一眼,再远处就是密密麻麻的汽车等待着绿灯。
两人观察无果,也只能暂时抛开,也许有人就喜欢这么盯着人看吧。
两人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辆宾利汽车中,有个年轻女孩,一双眼正紧紧盯着远去的钟意背影,脸色渐渐阴沉,拿着包带的手愈发收紧。
女孩口中轻语:“是你吗?”
到了晚间,大家齐聚在酒店用饭,辛老板和钱馆长带来了好消息。
“就刚刚,我们首场电影票已经卖掉大半了!我指的是合作院线下的所有电影院!”
半夜十二点啊!这个上座率,非常不错了!
不论打眼一看还是细细一看,都是个低成本制作的普通影片,在七月半这天,赢得了不信邪青年们的一致支持,情侣们出于某种不可说因素更是在众多影片中选中了这部。
吃过饭稍作休息后,所有人换上精心准备好的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妆容精致的钟意一袭飘逸红裙,披着黑长直发,踩着高跟拿着手包,挽上了西装笔挺的燕过。
这两身行头是钟意出了几幅设计稿换来的,寨子里裁缝铺的老板娘带着学徒,精裁细缝费了不少时间,效果着实不错,堪比高级定制。
出发前,辛老板拿出一瓶水,非要用一根枝条在每人身上“洒净”,配方应该是出自老中医兼道长,这是迷信人最后的坚持了!
然后一行人坐上提前定好的车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影院。
坐在休息室的众人,看不到放映室的情况,终于等电影落幕,他们上场后,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又在观众持续响亮的掌声中变得涨热。
是成功了吧?是吧?
这是院线给观众们安排的一个惊喜,更是一种宣传手段。
在首映结束后,请出电影团队接受采访,并且和观众进行互动。
这方临时舞台的中心,钟意听着主持人和辛老板的对话,突然再次感受到一种怪异。
她往几乎满座的观众席看去,每张脸都好像在笑,每双眼睛当然都是看着他们的。
可她就是感受到了一种异样视线。
这视线,很灼热,甚至能品出一丝恶意来。
人群中,有个女孩变了脸色,她正是白天那辆宾利车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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