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心想, 她留在江城的传说，可不只是学霸而已。
当然，上次邵晖接送她去邮轮上的春装发布会，多半也以为是她跨行助力母亲吧。
根本不是, 那只是当年方明霞终于同意解语学法医的交换条件而已。
——你要学法医, 可以, 但必须每年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会太为难你，但你也不能拒绝。
今年，方明霞心血来潮的要求, 就是让解语去当一天发布会模特。
可笑不可笑，荒谬不荒谬？
更可笑荒谬的是，即使解语内心挣扎半天, 终于还是乖乖去了, 和那些真正的模特一样穿上她自己打死也不会买不会穿的所谓高级感新裙子, 像模像样的走上几圈——即使她做到了这一切, 但方明霞可以翻脸不认, 不打招呼就在工作时间找上门来, 要求于主任放人, 如果遇上个怕麻烦的领导或同事，解语就算不被断送职业, 至少也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
当初选择法医这行, 她根本没有料到, 最大的困难不是疑难死因的判断，也不是痕量检材的鉴定, 却是亲妈拖后腿……
“如果她真的忙到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也没关系，我记得她好像要定期巡店？正好我爸想给我妈带点礼物回去, 我妈老是嫌弃我爸从来没送过她衣服，我爸不懂女装嘛——不然让他去伯母的店，让伯母帮忙挑上几件？”邵晖看着她的侧脸，笑出来，“放心，只提供意见，单照买。”
解语微弱的反驳，“我看还是不用了，她设计的衣服花花绿绿，未必适合伯母。”
“哪里不适合？我看我妈跟她闺蜜出去旅游拍照片，就是花花绿绿的——再怎么样，伯母的审美总好过一般人。”
解语艰难的说，“真的，我求你不要了——不然我去精品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带给伯母。”
邵晖失笑，“你会挑礼物？你打算选什么？”
解语想了想，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丰富经验，“我可以请教毛毛，或者文婧。”
“送什么都好，这个其实不重要，但是解语，”此时已经到了解语宿舍楼下，邵晖停下车子，转头说，“如果你要跟我走下去，不可能不见面的。”
被邵晖的目光注视着，解语只觉呼吸困难，莫名的焦躁袭上心头。
“——是吗？那就，不要走下去好了！”
话一出口，果然在邵晖脸上看到受伤的表情。
半晌他重新积聚力气，“这是那头看不见的大象，对不对？”
房间里的大象，是说有的事实明摆着，大家都知道，但默契的假装不知道，好比房间里存在一头大象，那么巨大强烈的存在感，但看到的人只当是空气。
“如果你一直被这件事困扰，那么我可以很坦诚的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是有一个控制欲强了那么一点点的母亲。”邵晖将食指和拇指分开几个毫米，“既然你的学习和工作都没有因此受到真正的阻碍，为什么没有下一阶段的信心？”
解语哼了一声，“她不会同意的。”
“是吗，那真让人伤心，我以为她对我评分不错。”
解语干脆买一送一，“你不知道吧，她私下找过钟桦，大概是看我不听话，就想着好歹抓住个听话的——”
邵晖果然被打击了，“……我就说嘛，他哪来的底气，原来有人撑腰。”
解语心想，只怕在方明霞眼中，博士都比邵晖要顺眼得多。法医天天面对尸体已经够危险，再来一个警探，简直是加倍。博士的工作起码大部分在实验室，不用跑来跑去抓犯人。
之前她和博士的互动被毛毛误解过，大概也引起了邵晖的注意，所以她还是忍住没说，免得扩大心理阴影。
“那怎么办？妈妈不同意，你只能跟我私奔了。”邵晖一本正经的说。
解语无奈的笑，“是吗，私奔去哪里？”
“去京城吧，京城是我们家的地盘，”邵晖拿出地头蛇的口气，“她无法棒打鸳鸯，只能徒呼荷荷。”
“她有计划在京城开分店。”解语泼冷水。
“那好办，我妈我阿姨还有她们闺蜜团人多势众，要么把她的店买空，要么把她竞争对手的店买空，看她怎么选了。”
解语总算被逗笑，“这是什么逻辑？”
“总有办法的，解语，”邵晖慢慢说，“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除非，她并不是那头大象。”
第二天解语有课，去教研室看见文婧。
“你看了吗？网上又有人带节奏。”文婧指给她看。
当然，这事在法科中心已经讨论过一轮了。
是说网上忽然又掀起了一波关于案子的讨论。
起先有人匿名发帖，“两具无头尸的凶手还没抓到，你们睡得着觉吗？”
网上每天都有新的热点，随着调查行动陷入僵局，也没有出现新的线索，所以这事的热度降下去了不少，看到这个帖子，不少人如梦初醒。
“对啊，差点忘了，现在是什么进度？”
“现在的进度就是没有进度。”
“凶手这么猖狂，居然都找不出来？”
“该不会打算假装无事发生吧？”
“别乱讲，这么恶性的案件怎么可能不重视？不是说集结了精英成立专案组吗？听说上面的大领导也来了。”
“前两起案子间隔时间是一周，这种变态杀手作案都有规律性，现在差不多又有一周，估计该手痒了。”
“来猜，下一个是tot还是tut？”
“能不要危言耸听制造焦虑？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只是好心提醒，谁也不想躺在解剖台上见方师姐吧？”
“劝删，不要透露案子相关参与人员。”
“这又不是啥秘密，法科中心本来就是解决疑难重案的地方啊，方师姐又是法医部主管，这案子不给她给谁。”
“你们也太神话那个方师姐了吧，她要真的那么神，怎么直到现在还没破案？上次的公开分享课我也听了，害，也没有多好嘛，浪费我自习时间。”
“不想听的可以把座位让出来哦，隔壁抢不到票的同学都馋哭了。”
“干嘛老盯着方方，这么大的案子又不是她一个人在查，说破天她也只是个法医，只负责解剖这块，再说两个都是无头尸，凶手又狡猾，留给法医的线索本来就不多啊。”
“那说明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吹什么女神校宠啊，悠着点吧。”
“怎么连方方都有人嘲了，你厉害，怎么没见你这个键盘侠把案子破了？”
“戾气这么重，搞不好是饭圈来的吧。”
“匿名平台本来就没有栏杆，搞不好隔壁撕对家撕输了来这里发泄呗。”
“你们够了没有，带什么饭圈节奏，这事跟饭圈有p关系，是想毁楼吗？我不追星，就关心这么大个案子到现在还没下文，出门都心惊胆战好不好？”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你看，一个是不合群非要在外面租房，一个是天没亮就出去跑步，凶手不盯你盯谁？大部分妹子都安安分分住寝室泡健身房，也没见她们出事啊。”
“有没有毛病，人家租房是为了安静复习好不好，健身房凌晨开吗？人不多吗？怎么自己跑个步都错了？”
“跟凶手共情了吗？非要找受害者的问题？明明是凶手的错。”
“你们认识那两个妹子吗？就能一口咬定是良家妇女了？复习就复习呗，非要在校外租房，谁说不是为了跟男朋友同居呢？跑步那个也有问题，我认识的996社畜哪有那个干劲起那么早去跑步啊，谁不是每天深夜到家凌晨才睡，长期失眠缺觉，多睡十分钟算十分钟，连化妆吃早饭都没时间？搞不好也是在跟凶手约会呢，恋爱脑上头识人不清，受着呗。”
“能不能不要污名化，就算真的识人不清，跟凶手约会，也不是她们的错啊，谁知道这样也会送命？”
“这楼是进了杠精吗，最好你一辈子不要有单独的行程呗，最好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你进隔间才最保险，哈哈。”
解语扫了几行就放弃，都是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说，到后面已经不是在讲理而是赌气，固然反映出人们的焦虑担心，但没有新东西，至于那些偏激煽动或过分可疑的言论，邵局那边已经着手加大力度排查，也不是她的工作。
她等会儿的工作是去给本科生上课。
案子的确没破，但太阳依旧升起，该做的事一点也不少。
还没进教室，就听见几个熟悉的学生声音在讨论——
“桂花小区、江心花园，离我们都挺近的啊。”
“我建议女生们这段时间早点回寝室，如果晚上有什么事需要外出的，可以找我们男生陪同。”
“噗，你这不是假公济私吗——”
解语出现在门口，大家收了声。
他们知道解语是负责这起案子的主管法医，也知道她掌握了比他们更多的第一手资料，凶手没有归案他们都惴惴不安。
但他们是卓越班的学生，代表了同届最高水平，被寄予了最高的期望，所以他们不能和一般好奇宝宝那样坏了规矩，要求方师姐额外透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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