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没有出声。
如果画眉嘴真的发现了, 她继续撒谎也是白搭;如果画眉嘴只是试探,那么他疑心这么重,再怎么保证也不会相信。
于是她索性沉默。
“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答对题、准时出现, 我有奖励;但是你不守约定, 我也有惩罚——这样是不是很公平?”画眉嘴带了种猫抓耗子的游刃有余。
神枪手听了觉得不能忍, 几乎要马上冲出车去,却被司机和邵晖齐齐拦住,要他继续忍耐。
“你的学生在我手上,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比较好?”那头画眉嘴不知道动了哪里,只听得薛凡一声压抑的痛呼。
“你别动她!”解语忙说, “你要怎么惩罚, 冲着我来好了——你们在哪里?”
两名同事惊悚的看了一眼邵晖。
——解语要接受画眉嘴的惩罚?
这下, 就连邵晖的手也忍不住放在车门上, 仿佛随时都能冲出去, 但他用强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不行动, 不发声。
“这么迫不及待要见到我吗?”画眉嘴自得的笑了笑,“不过, 你还是先接受惩罚, 再跟我见面比较好。”
车内两人竟是松了一口气, 先不管画眉嘴的惩罚到底是什么,但这个惩罚放在见人之前, 总比真的到了画眉嘴面前、被他亲自惩罚,要来的好吧?
他们来之前信心满满,尽管画眉嘴的可怕被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 但到底只能暗搓搓的对比他弱小的女性下手,这让他们多少放松了警惕,心想多半也没那么可怕吧。
但直到此刻,距离真正的画眉嘴可能不到百米,通过解语身上监听设备传过来的声音,才让他们产生了真实的感知,尽管还没见到他本人,也没亲眼见到他的那些“手法”,甚至还不像解语离他的距离更近,但他们也感到毛骨悚然,深刻体会到了被这种人控制的阴影。
解语问,“你要怎么惩罚?”
仿佛全心只想着救出学生,连画眉嘴的惩罚都不放在眼里,仿佛那只是到达终点之前的必经障碍。
“很简单——看到楼下的水池了没有?”
解语当然能看见。这个通话的手机就是在水池边找到的。
但邵晖车上的人看不清。
他们离图书馆楼下的水池还隔着不远的距离,再说从画眉嘴定下约见的“老地方”不过是两个小时前,解出来这个坐标的时间更近,他们来不及、也不可能提前踩点熟悉环境。
邵晖连忙拿出地图,神枪手拿出一把小手电,调到最弱,甚至还用外套遮住,只留出仅供他们勉强辨认的光线。
他们之前来不及踩点,只能紧急搞到这份建筑平面图,发现在图书馆楼前的确有这么个水池。
这个大学的老图书馆虽然不堪负荷最新需求,但楼下的水池却是又宽又深。
他们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画眉嘴要用这个水池搞什么名堂?
画眉嘴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们的疑问。
“jessie,听说你经常一解剖就是大半天,体力应该不错吧?”
邵晖心想,不知道画眉嘴是从哪儿听说的,他旁观过解语工作,她行动利落高效,大部分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除非遇到疑难情况,这个时间会长一点,但也未必真要她在解剖台上一站一整天了,法科中心的法医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曾哥和一些法医同事也可以接手。
只是对着画眉嘴这样的人,显然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解剖工作相关的细节。
果然,解语也没接茬,没去纠正画眉嘴的认知。
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让画眉嘴执着于跟“解剖”相关的东西上面。
画眉嘴本来也不是要听解语的回答,他接下去说——
“现在,你放下手机。”
“跳进这个水池,绕着游个一千米,让我看看你的体力。”
两名同事对望一眼。
他们还在研究画眉嘴要利用这个水池搞什么呢,贫瘠的想象力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惩罚场景的功能。
现在明白了,画眉嘴居然要欣赏解语的泳姿?
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特战人员,不会因为听到这么荒谬的惩罚而爆笑出声。
解语看着深黑的池水,“你该提醒我带件泳衣过来。”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jessie,”画眉嘴尖刻的说,又补充道,“我检查过,这水不是很脏,你大可以把头埋进去游,不用担心。”
车上的司机同事忽然想到什么,但又不好出声,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借着那张平面图,在空白处画出自己的想法。
他画了个圆圈代表水池,在池中画了个游泳的小人代表解语,又在池边画了一个体型比较大的鸟头人代表画眉嘴,最后在“画眉嘴”手上添了把菜刀,指了指菜刀,又指了指池中的“解语”,在小人的头和身体之间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画眉嘴特意吩咐让解语埋下头去游,结合之前几宗案子,难道用意是要趁方医生不备,效法之前的案件?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神枪手同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愤慨,连忙指了指自己,比划了手中的枪,做了个开车门的动作,在空中拉出一条长线,定在“画眉嘴”身后,表示自己能不能先偷偷接近,让水池保持在射程内。等画眉嘴一旦出现,就迅速结果他?
他们之前听过方医生假扮刁蛮公主引画眉嘴现身的内幕,想不到,如今连他们也要急中生智,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先来个无实物表演了。
邵晖也面色凝重,却摇摇头。
画眉嘴大费周章,将解语指引至此,应该知道她有同伴埋伏在后面,不太会把那个水池变成第一现场。
司机同事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又在平面图上画了另外一个猜测——
他先在那个小人“解语”身上点了一下,然后围着圆圈内侧画了无数个圈——表示解语按画眉嘴说的完成了惩罚,游完了一千米。
然后他点了一下那个小人,连到圆圈外——表示解语上了岸。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张大口,脖子一伸一缩——表示解语游完这一千米,累的筋疲力尽。
然后他伸长双手,很慢很慢的在空中比划——解语经过这番折腾,全身无力,根本无法正常应对画眉嘴。
神枪手听懂了他的哑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望向邵晖。
在他看来,同事这次的猜测比较靠谱——画眉嘴并不是要趁解语埋头游泳的时候收割人头;他是为了让解语耗尽所有力气,玩不动接下来的猫鼠游戏。
神枪手又想到什么,指了指窗外,又抱住自己胳膊做了个发抖的动作——除了游泳耗尽体力之外,此刻室外气温很低,水中只会更冷,到时候方医生不仅是没有力气,而且会严重失温,影响的不光是应对凶手的体力、脑力,甚至是基本生命体征。
——这个惩罚可真够狠的,兵不血刃就能把她搞残。
怎么办?方医生要接受这个惩罚吗?要让自己战斗力被削弱到这个程度吗?
邵晖却还是摇头。
两名同事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想出了画眉嘴此举的所有用意,难道都不中?
画眉嘴让解语下水,除了蹲守、耗体力,让她失温之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只见邵晖将就刚才的示意图,在那个游泳的火柴小人身体水平上方画了一条线代表水平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两名同事终于明白了。
之前画眉嘴强调过,水不脏,解语可以将头浸没在水中,不是为了蹲人头,而是为了让她全身上下、尤其是头部佩戴的各种监控设施浸水失灵!
这也对应了他之前所说的“惩罚。”
——既然解语没有守约,带了同伴跟在后面,那么监控设施必不可少,势必要切断她和同伴之间的联系,让她成为真正的孤身一人!
解语此刻还在跟画眉嘴通话中,他们不可能出声,出声就证实了自己的存在,只会更加激怒画眉嘴,只能看她怎么应对了。
难道真要答应这个惩罚条件,在寒冬跳进这冰冷的池中?
只见在依稀的远方,解语真的走近了水池。
两名同事之前看直播,已经为这位法医同事的勇气深深折服,想不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可以做出大男人都未必能做出的事,对线画眉嘴,跟他周旋,跟他见面——
他们知道,解语一旦跳下去,游完这一千米,别说能不能继续保持体力和脑子了,搞不好连岸都爬不上来。他们很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拦住方解语。
但这时他们听到监控那边方解语的声音,“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何必这么麻烦呢?一千米,多耽误时间啊。”
他们对视一眼。
之前看直播,就很佩服方医生临危不乱,面对那头穷凶极恶的变态杀手,还能有条不紊的跟他从容应付,现在可算是亲身体会到了——方医生虽然救人心切,但也不傻,知道就这么跳下去会是什么后续,难道她又要使出什么缓兵之计?
那头的画眉嘴竟然也不催促,“哦,那有什么既不麻烦,又确保有效的惩罚呢?”
——又在打哑谜了?
他们听到耳机里传来方解语一声叹息。
随即响起一阵动静,仿佛是连接设备接触不良,信号时强时弱。
什么情况?他们看一眼邵晖。
听说监控设备是邵晖亲自给解语安在身上的,应该很稳才对,这会儿画眉嘴也没出现,没有外力,怎么像是被移动、甚至拉拽的样子?
下一刻,他们听到解语的声音,“这样不就可以了?”
只是解语的声音完全没有一路上保持联络那么稳定,而是仿佛越来越远、时强时弱。
神枪手视力好,在他依稀的视野中,看到远处的方解语站在水池边,从胸前、耳后取下几个小玩意,抬手一扬。
她竟是将邵晖给她准备的监控设备,就这么统统拆掉,扔进了水池中!
一阵落水声后,那头归于宁静。
他们被这突来的变故震住了,求助的望向邵晖。
但解语的举动如此突然,就连邵晖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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