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黄妤把we工作做完,坐在电脑面前转了转酸痛的脖子。
她有心叫个人出去撸串喝啤酒,不过太晚歇了心思。门缝灯光还亮着——继她自己之后黄妤终于又找到一个工作日夜不分的。
江拂晓还在微信上锲而不舍地骚扰她:
【你确定你请的人靠谱?能直接完败秦良宵?我看他恶补好几天文化知识,高三我都没见他这么用功,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黄妤回了个“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又开始发愁自己一片空白的文稿。
姓名性别年龄职业都是一目了然的东西,她要准备十天后采访的问题。
姚星的采访准备她很快会收尾,但问题出在童清渠身上。
很多人对名人私生活的关注远高于他们本身,最吸睛的话题当然是童清渠那段不了了之的恋情。
这应该是首先确定的问题,但黄妤迟迟下不了手。
她当然知道从什么角度能挖出尽可能多的爆料,也知道怎么问对自己有利。
只是……
黄妤仰靠在椅子上往外看,满庭院隐藏的木雕寂寂然堆叠在各个角落,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放下手中u盘站起来,手放在玻璃窗上。
只是她在犹豫这篇人物采访以什么为噱头,家世背景还是感情生活,又或者,别的什么。
“我真服了秦良宵,约会选在博物馆,他脑子有问题吧。”
江拂晓一言难尽地看最近的山水画:“他想干什么?挨个给对方介绍展品来源历史?疯了吗?”
公众场合她压低了声音,黄妤瞥她一眼:“说不定。”
蓝川博物馆有相当多的富人藏品和名贵书迹,大多有悠久深刻的历史。
“这博物馆我五岁就来,连角落那几幅画导游介绍词都快会背了。秦良宵快十年没背过书了吧,我敬他是条汉子。”
“哎,你带来的人呢,怎么没看见?”江拂晓踮起脚往外看,颇有兴致:“这是你用时最长对方还没答应的一个吧?”
童清渠在门口和她分开了,最开始黄妤只是和关子辰一样存了把童清渠拉出来的心思,别的都是顺便。她任江拂晓取笑,慢悠悠将手插在口袋里:“说了直接把人绑起来来得更快,反正你们两家公司中间就隔了一条马路。”
江拂晓:“……”
“我不说了,”江拂晓眼看打趣不成反被打趣果断放弃话题,“在那儿。”
秦良宵黄妤见过不少次,她对这类养尊处长大的公子哥向来敬而远之,因为麻烦。而秦良宵又是麻烦中的麻烦。
黄妤顺着人流和江拂晓一起走到秦良宵旁边,正好听见这他指着个展品背词儿。
这公子哥养尊处优长大的,生得一张迷惑人的皮囊。说话又流畅,满肚子学识侃侃而谈。引得好几个结伴而行的小姑娘停下脚步,一脸崇拜地听。
秦良宵旁边站了个短头发的女孩,年纪不大,鼻梁上有小小的褐色的雀斑。她倒没有像旁边人一样目露崇拜,反而很感兴趣盯着展品本身。
黄妤拉住江拂晓:“我看那女孩不一定看得上秦良宵。”
江拂晓仔细想了会儿:“我看着也是。”
要是正经追人谁管秦良宵,问题就出在他追到手恶劣本性就藏不住。
这俩人黄妤管不了,她决定顺其自然,走到一边跟童清渠发消息,问他在哪儿。
秦良宵还在懒懒散散说:“……这儿馆长姓许,叫什么许西甫,好像是个什么组织的副会长……”
黄妤刚好按下发送键,听见有人说: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
江拂晓本来准备问黄妤人怎么还没来,这会儿和黄妤一起往秦良宵身边看。
秦良宵回神:“啊对对对,就是这个,我没记住。”
短发女孩再次微笑开口:“是许东甫不是许西甫。”
秦良宵声音心不在焉,大手一挥:“那不重要。”
“可是,那是我爸。”
黄妤:“……”
黄妤旁边的江拂晓:“……”
黄妤忍着笑:“你不用担心了,这不上当。”
江拂晓:“……走了。”
博物馆里人多,黄妤退开一步等江拂晓从人群中出来,视线突然一停。
为了有个合适的观赏环境室内灯光有明有暗,暗处混沌,亮处清晰。
从二楼入口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馆长,他身后跟着个很高的青年。
白衬衣西装裤,他落后一步微微倾身听馆长说话,唇边淡笑被映亮。
人流拥挤,黄妤不确定他抬眼时是否看到自己。就一晃眼的功夫,他消失在视线内。
黄妤心里“啧”了声。
“你在看什么?”江拂晓也朝外看,只看见一排排脑袋,“回去睡觉?”她最近几天忙着跟家里算账务,累得身心疲惫。
“先等等。”
黄妤走了两步到场馆工作人员身边,问她:“你好,请问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工作人员:“内厅有个雕塑展,小型的,馆长请了人来宣讲。”
“要核验身份,不知道二位有电子验码吗?”
江拂晓:“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这东西无聊,不如回去睡觉。”说着说着她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黄妤:“你先回去?”
“那不行。”
江拂晓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点,想到什么揶揄道:“你采访的那个帅哥我得见见。”黄妤跟她一样对艺术过敏,她要留下来肯定有原因。
最近能和博物馆挂钩的也就她那个采访对象了。
“随你。”黄妤不太在意地说。
黄妤和江拂晓从小型会议室后门溜进去时馆长刚发完言,他笑呵呵开口:“我们第一件要说的是翡翠扳指,请刘向教授为我们介绍,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
第一排有个中年男子站起来向后鞠了一躬,大概说了几句自我介绍。黄妤往上看了眼,玻璃柜里卧着个什么,隔得远看不清。
比起宣讲更像是交流,底下坐得估计都是学术疯子。江拂晓听了两句昏昏欲睡,小声:“还是打算盘的事适合我,怪不得别人说我家都一身铜臭味。”
黄妤瞟见她衣服下摆一行不起眼的logo,感觉一串人民币在天上飘,纠正道:“人民币味儿。”
“人的追求不同而已,”不等江拂晓掐她大腿黄妤转过头看向发言台,点了点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我眼里,这都是钱。”
她的意思江拂晓明白,无非前面一群人有接触价值,能变成升职跳板。江拂晓舒舒服服往靠背软椅上躺,觉得同类在身边甚安心:“我睡一觉,结束了叫我。”
黄妤应了一声。
她也兴趣不高,一边手机静音玩消消乐一边分出心神听,把扳指背景了解了个囫囵。坐在旁边的是几个大学生,特别激动地议论“这是我们学校某某教授”“我还听过他的课”“他手底下课题年年爆满”“文章水平很高”……
虽然放低了声音但还是掩不住的高兴,脸都兴奋红了。
一直有电话和消息进来,是个实习生问文章格式还有没有要调整的,黄妤给他圈了两处问题和一个错别字。
想了想又让他再问问小季。
退出来的时候她收到一条唐知荷的消息,问姚星的采访准备好没有,流程的word文档尽快发给她。
一字不提最开始的事。
黄妤回了个“ok”,去最后检查一遍文档。
这会客厅像她大学参加讲座的布局,类似剧院式。不小,能容纳七八十人的样子。她和江拂晓坐得靠后,可能是话筒出了问题也可能是没有正确使用,前面人讲话声音偏小,不仔细听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突然有一秒,清晰而熟悉的男声从前往后传。
黄妤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撤了下来,抬头往前看。
其实看不见什么,乌黑一片头挡了个七七八八。只能从缝隙中窥见最前方扶住话筒的手,发言的人稍稍抬高话筒,话语流畅,字正腔圆。
说了什么黄妤照样没听,视线随着前方一排人时不时改变的坐姿接触到那人平整的雪白衬衣领口、严丝合缝的每一颗扣子。
又晃动着变成脸。
童清渠大概在说人民广场前那座喷泉上的雕塑,从整体到局部,言辞清楚而锋利,没什么褒义也无贬义,典故说得随便,落在寓意上又重得黄妤心尖一颤。
黄妤指尖无意识在手机解锁键上点,举起手机对准前方。
放大。
聚焦。
定格。
她按下拍摄键。
得到一张风景照。
拍完黄妤也往后靠,懒懒打字:
【照片】
·童老师,拍到张漂亮风景照,你觉得怎么样?
·结束了门口见?
她再次抬头,发觉童清渠微微一顿——是个几乎没人察觉到的停顿。
他将手压过左边裤子口袋,又面色如常地讲了下去。
黄妤无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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